那种感情自深处翻涌上来,携卷着二十几年来的所见所闻,看着他从一个唯唯诺诺的人变成如今充满肮脏的肉体,连多看一眼都会为自己的母亲感到委屈不值。“刑部侍郎真是好本事啊,升官了就是不一样,要不是我今日叫你,怕不是也想不起来你爹。”主位上的侯爷一开口便阴阳怪气地说着,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嫉妒。其实顾明朝一进来,顾闻岳早就看到他,他的长子面容俊秀,一双像极了他母亲的桃花眼即使是微微敛起,也能带出无数光泽,哪怕是他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屋内丫鬟的视线便不由看向他,他就像一块发光的玉,哪怕只是微弱的光泽也能让人久久难以移开视线。只要一想到这,他心底便是一股气,那种气带着嫉妒,带着不安。他明明是尊贵无比的侯爷,可是当他和他的儿子同时出现,没人会把视线放在他身上,这让他惶恐,尤其是顾明朝越来越比他出色,这让他坐在自己位置上便觉得浑身不安,就像身下的椅子摇摇欲坠一般。“候爷多虑了,千秋大典在即,各部都忙得不可开交,并没有故意不来看你的意思。”顾明朝站在门口解释着。一旁的芳姨娘捂嘴笑道:“大郎君可别骗阿郎,若都忙,大郎君如何带着六娘子出门耍去了,今日可当真是个好天气了,也怪不得大郎君想不起阿郎来。”顾静兰心中一沉,她悄悄抬眼扫了一眼芳姨娘,只见她捂着唇笑着,眼底却是闪着恶意的光芒,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顾闻岳一听,怒气大涨,冷笑着:“真好啊,就是这年底将至,到时吏部考核,不知孝廉这关,顾侍郎是打算要评个什么等级。”顾静兰直视着芳姨娘,秀气柳眉不屑地一挑,露出大家闺秀特有的笑意,冷淡矜持。“芳姨娘生处内宅,倒是管得宽,也不知是否出门了。”芳姨娘咬牙,大英国对女子宽宥,在高门贵族这种约束少的女子是特指大家娘子,即当家主母,对于妾室一般之流倒是管束颇多,即使高贵如丽贵妃也是不能随意出门,倒是千秋公主顶着嫡女之名,出入宫廷极为方便。芳姨娘吹枕头风倒是吹得成功,奈何出生不堪,乃是贱籍入府,宗正寺认为有辱门风,迟迟不批侯爷请求。按理侯府如今最尊贵的人应该是顾静兰,她是侯府嫡女,在以嫡为准的大英,她的身份站理又站名,但在侯爷宠妾灭妻的巨大影响下,她过得还不如一个贱籍妾室,这不仅是侮辱她更是打脸整个大英贵族风气。她岂能不恨她父亲,让她和她哥哥抬不起头来。“闭嘴,亏你母亲自称出自太原温氏,当真是无理,岂可对长辈无理。”侯爷见不得爱妾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立刻转向顾静兰,扭曲着脸指责道。顾氏未出阁则是来自太原温氏嫡庶一脉。温氏乃大英赫赫有名的清贵人家,不论男女皆习文学武,族中子弟遍布全国,如今中书省中书令便是温氏嫡系嫡子,可谓德高望重。这样的矜贵人家是看不上当时高不成低不就的镇远侯,但当时老侯爷还在世,亲自上门求娶,温家家主感叹老侯爷镇守河南道三十年,且当年有千里驰援救命之恩,这才把顾氏嫁进来。开头几年夫妻还算和谐,顾闻岳性格优柔寡断,甚至可以说自私,但顾氏出身良好,自然明白夫妻相处之道,只要顾闻岳不算过分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事情在老侯爷边关殉国后发生巨大的改变,无人约束的顾闻岳性格大变,和顾氏彻底决裂。顾明朝看向顾闻岳的眼神浑然不想再看自己的父亲,他挡住顾静兰的视线,面不改色,恭敬地说道:“侯爷多虑了,此次出行是应姨妈之邀,我不过是在长安县轮值,顺道送静兰去长安县。”永昌候府大娘子可是一个厉害角色,顾闻岳忌惮小姑子强悍的战斗力,且永昌侯可比镇远侯要来的体面,顾闻岳欺软怕硬,一听到是她就歇了心思,而且今日他的目的也不是这个,便转移了话题。芳姨娘还想找茬,香姨娘水蛇一般缠上侯爷娇滴滴地说道:“六娘子也算是嫡女,去哪里和我们内院人有什么关系,倒是芳姐姐总是一颗心向外,香儿这辈子的唯一事情就是伺候好侯爷,可不像芳姐姐一般操心。”两个女人唇枪舌剑,蜜里裹箭,来回无数次,这才在侯爷的安抚下消停了。女人们的争风吃醋向来是东风打西风,无趣得恨,偏偏侯爷极为受用。“这次来,也不是为这事。”侯爷抬眼看了一眼顾明朝,慢悠悠地说道,“明言今年过了也十六了,你是家中长子,如今又是刑部侍郎,还不为你弟弟打算打算。刑部不行,又冷又阴,我看吏部还不错,你过几日把他带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