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缘低下头,任由眼泪滴下来,落到一一的襁褓上,晕开一朵朵水花,哽咽地说着:“我知道,一一不是普通人,她的衣服那么得好看。”“师傅,了缘又不见了,不会跑到公主那边去了吧。”禅房内,一个面容白胖,身材敦实的僧人着急地说着。一鸣方丈从打坐中睁开眼,注视着眼前额头冒汗的人,露出笑来,说道:“不用管他,小孩子多跑跑才对。了贪今日的经诵了吗?”了贪满头大汗,露出憨厚的笑来,点头回着:“早课都做好了,还是把了缘找回来吧,万一冲撞了公主……”“佛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随他去吧。”一鸣方丈打断他的话,那双沉静透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的三弟子,当年骨瘦嶙峋的孩子终究是长大了,肆意生长不可捉摸。了贪不由自主移开视线,点头称是。“去吧,修佛为修心,心为如来,无不清净。”了贪双手合十行礼后,便转身离去,临走前,他听到方丈正在小心地念着经文,是大乘无量寿清静庄严平等觉经。那经文他曾反复抄写过,哪怕只是看着口型都能猜到,他摸着脑袋疑惑地想着:师傅平日里不都是念心经的吗?看到了贪离去的背影,一鸣方丈睁开眼,望着虚空叹了一口气,继续转着手上佛珠,阖眼念道:“世人共争不急之务,于此剧恶极苦之中,勤身营务,以自给济。尊卑、贫富、少长、男女,累念积虑,为心走使……”了缘入城一一醒来之后便一直缠着了缘,了缘一离开她的视线便开始哭,偏偏哭得也不大声,只是像只小奶猫一样抽泣,抽抽搭搭地红着眼,怪让人心疼的。一直神出鬼没的方丈满眼慈悲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称了缘命有一劫,尘缘未了,便放他下山历练。大师兄拖着伤腿,给懵懂不知所措的了缘收拾行李。“大师兄,师父为什么让我下山,尘缘未了不就是不能修行了,那我还能回来吗。”了缘坐在炕上,晃着双腿,迷迷瞪瞪地问着。了缘的大师兄了凡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微微眯着,和善之极的模样。他摸了摸小师弟的脑袋,认真地解释道:“只要你了却尘缘自然就回来了。凡心不净如何修佛心。”“那什么时候是了结了呢。”了缘挠着脑袋,不解地问着。了凡垂下眼,温柔地注视着他的小师弟,师父说小师弟是所有弟子中最有佛性的,至纯至善,心思纯净,比林间的晨露还要透明无暇,他也最喜欢这个师弟,那双眼睛能倒映出全部黑暗也能投射出最明亮的光辉。“等你觉得你可以回来了,便回来吧。”十岁的小沙弥睁着黑晶晶的大眼睛,似懂非懂,接过师兄递来的包裹,捏在手里,露出腼腆羞涩的笑来,涌现出一丝不舍的情绪,可又想起可以出去玩,心中又逐渐有了一丝雀跃。“那……那我去山下带好吃的给师兄。”了缘压抑着兴奋的心情许诺着。了凡温柔地注视着小师弟,点了点头,仔细叮嘱道:“去了山下可不许胡闹,仔细听着顾侍郎的话,不要给别人惹麻烦。”倦鸟归巢,夕阳西下,时于归带着新鲜出炉的小沙弥准备回宫,小沙弥背着包,抱着小娃娃,乖乖地跟在顾明朝后面,顾明朝把他抱上马车。他透过车帘向后看去,只看到方丈带着大师兄和三师兄在寺院门口送他。佛门高台上一层层阶梯蜿蜒向上,九十九级台阶在佛家代表轮回,他的师父师兄就这样高高站在寺门前,越来越多的梅花把他们层层遮挡住,只留下庙宇上的一角红色屋檐,一只归鸟一闪而过,似乎没入天边火红燃起的云霞上,最终消失不见。年幼的沙弥猛地呼吸一窒,一股难掩的惆怅涌上心头,他突然不想离开了,他想念师父和师兄了。“怎么了。”顾明朝见他低落地收回视线,摸了摸他的脑袋,关心地问道。了缘勉强露出笑来,抱紧一一,收敛少年愁绪,故作轻松地说道:“在想回去要给师父带哪里的梅花糕。”顾明朝笑了笑,顺着他的话说着:“朱雀大街上朱大娘家的梅花糕非常好吃,你可以等事情完结之后带回来。你来过长安城吗?”了缘被转移了注意力,羞涩地摇了摇头。他一出生就被方丈抱到寺中。十年时间里他曾漫山遍野跑过大小径山,却从未下过山,只听过三师兄对他描述过外面的锦绣繁华,火树银花,星桥铁锁,美得不似人间,他向往师兄口中这样的世界,但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一天涉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