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影一晃,将瓷瓶放回壁格中,转身一步步朝她走来,“阿姐。”日头已渐渐西移,一束白光照射进来,打在少年面庞上,叫那眉眼映出了白璧无瑕。原来,阿弟长大后是这个模样,像爹爹要多些,一样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她有些不敢相信的伸手,那个整日里跟在自己身后,屁颠屁颠要糖吃的玉雪小人儿,竟会一下子长得比她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云旭华微微俯首,让她的手指能触到自己的脸,眼中有责备,“金凤叫人传话我才知道阿姐出了事,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她是病好了才叫金凤传信到外面的,毕竟那几日她还没彻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云露华含笑,指尖轻轻滑过少年的脸,“小旭,你很像爹。”云旭华一顿,握住她的手,顺着抚过自己的脸庞,声音低哑,“阿姐”那场彻底改变姐弟二人人生轨迹的舞弊案,云露华是幸运的,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舞弊案之前,那个时候一切安好,即便现在从旁人口中得知,过去了十年,又是口述,冲击力小了许多。但,云旭华却是亲眼看着自己家破人亡,一夕之间,爹娘没了,家没了,那些昔日里欢声笑语的面孔,除了他和阿姐,都再也不复存在,他从血海中摸爬滚打,一个当年才五六岁大的孩童,这十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是从何一步步走到如今,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知道那些黑暗肮脏的过去。现如今,唯一能让他感受到亲情的,只有眼前的阿姐,那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云露华哽咽了一下,强忍住泪水,拉着他坐下,“今日见你,除了咱们姐弟俩碰面说话,还有两件事我想托付给你。”云旭华点了点头,替她拭去眼角湿润,“阿姐说,只要是阿姐开口,我能做的,一定会去做。”云露华抓住他的手,很紧很紧,“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原先我还担心你不愿意,毕竟这是大事。”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想让你重新调查永安十七年的舞弊案。”云旭华浑身一震,定定看她。云露华以为他是被自己惊到了,拍了拍他手安抚道:“你放心,我知道这件事干系重大,你只需背地里悄悄去查,别叫人发现,查到什么,都要及时来和我说。”良久,云旭华才终于开口,“好,我一定会去查的,那第二件事呢?”“第二件事”说到这里,云露华有一刹那的恍惚,“你还记得玉鹿吗?”玉鹿,云旭华点头,“我记得,原先是和金凤一起伺候阿姐的。”云露华笑了笑,只是这笑夹杂着苦涩,很轻地说,“你记得就好,帮我找一找她的家里人吧。”他没问为什么,只说好。姐弟俩在小花堂一直坐到日落西山,才依依不舍的分别了,云旭华从偏厅出去,倒没有直接出府,而是径自去了陆渊那里。白致守在书房门口,见云旭华过来,拿身子挡在他前面,“云大人有什么事吗?”彻底褪去和云露华在一起时的温柔,此时的他已不再是个少年,眉间戾气尽显,不耐烦道:“给我滚开。”白致当然不会让他就这么闯进书房,他按了按腰间佩刀,低声警告道:“云大人,这里是安乐侯府,不是都官司。”云旭华玩味看了他一眼,不屑哼笑道:“就凭你?你还不配和我动手,我再说一次,给我滚开。”就在此时,书房紧闭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陆渊从里面出来,他早已换了那套公服,身上是件家常的云山蓝宽袖衫,头发还未束冠,只随意披在肩上。“小云大人看了一趟姐姐,怒气很大啊。”陆渊挥手,示意白致退下,“来兴师问罪的?”云旭华眯了眯眼,直接从腰间的白绸带抽出一段极细的软银鞭,鞭上每隔半寸,便有一处横裂,随着鞭风扬起,里头暗藏的毒针寒光凛凛,直指着陆渊面首不到三寸的地方。“陆渊,要么你把推我阿姐落水的那个女人自己处理了,要么,你就交到我的手里。”陆渊不躲不避,任由那鞭子在自己眼前,他呵笑一声,“早听闻都官司暗牢里有个叫‘落银辉’的刑罚,一鞭下去,里头的针能将人皮肉刮烂,又因为针上淬了毒,凡伤过的皮肉只会一日日溃烂腐败,受刑之人也会一日比一日痛苦,若无解药,七日内必死无疑,这法子听说还是小云大人自创的,怪不得曹司郎如此看重小云大人,比之曹司郎,小云大人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他嘴角笑意不减,“只是我劝小云大人理智一点,要是今日你这一鞭子下去了,明日就算是曹司郎想保你,也够呛得慌,再说了,我可是你姐夫,你忍心看你姐姐年纪轻轻就守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