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是正经清白人家出身的,但对京城这种有名的烟花之地,心中却有着隐隐的好奇,也不是看不起觉得卑贱,只是好奇这里的姑娘,该都是怎样的,才会叫天底下的男人们个个流连忘返。但心里好奇归好奇,明面上还是不能被看出来的,若是被人知道了,恐怕平白又要遭受非议,她本来被弄得名声就够坏了,再被添两笔,实在不好。可陆渊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方才过来时,是不是在偷听房内动静。”真烦人,她听不听同他有什么关系,云露华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陆渊却也不恼,坐到她对面去,含笑道:“这里做的是卖笑勾当,门窗一应用的都是好料材,别说你竖耳听了,就是把耳朵贴在门上,也什么都听不到。”她再胆大妄为,脸皮也薄,咬了咬唇矢口否认道:“我没听,我听那个干什么,就是头一回来,处处瞧着新鲜。”说到这儿她还不忘刺人一句,“不像你,常客了,只怕这儿的姑娘哪门哪间我都清清楚楚。”又来。陆渊唉声叹气,“你对我恐怕有什么误会。”误会,哪儿来的误会,云露华张口便道:“你如今要在我面前立好形象是不能够的,难道忘了我头回和你碰面,是在什么地方吗?”头回陆渊思索了一下,自然也忆起来了,“是你和康宁公主偷跑出宫,被人牙子拐到青楼去的那一次。”云露华说不错,“那时你才多大,可见你打小就坏,坏人坏胚坏心思,十岁出头的年纪,头毛都没长齐,竟会学着嫖女人。”她哼哼道:“还对我出言不逊,你第一回见我就这样轻浮,谁知道待那些风月娘子们,又是如何孟浪!”陆渊被她说愣了,“我哪里又对你轻浮了,你怎如此不知好歹。”云露华咬牙切齿道:“你忘了,我可没忘,你说你瞧上了我,要买我回去做小媳妇。在那样的地方,你又不知道我是谁,就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可恶至极!彼时她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平日里所见所闻之人,皆是谦谦有礼的王孙贵族,连句越矩的话都不曾在她面前说过,陆渊这样孟浪的少年,实在是在她小小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陆渊笑了,他一笑,一排贝齿就露了出来,实在没受住,笑到要捂肚子,他当年还觉得奇怪,这位太傅的掌上明珠,为何自那以后再见他,就视他如敌。原以为是见他撞破了她的窘迫,小姑娘家自尊心强,再加上当时他为了拖延时间,的确有故意争执拌嘴几句,对他心有不满也说得通,却没想到埋下这颗种子的,是因他那句‘要买她回去做小媳妇’。云露华见他笑成这样,更生气了,“你在笑什么,这很好笑吗!”陆渊伏案,肩头微微颤抖,复而摆着手,抬头收拾好神情,“所以你是因为我对你说,要买你当小媳妇,才一直以来这么恨我的?”云露华铿锵有力道:“是。”陆渊慢慢回了神,揉了揉笑酸胀的腮帮子,“你真以为当时我不知道你是谁呀,也是,你一直在康宁公主身边,众星捧月般簇着,凡宴赏每回身边都围满了人,所以不记得我也是常事,但在那之前,我已经在宴上见过好几回你了,所以当时青楼里,我一眼就看到了你,知道你的身份。”他虽是安乐侯嫡子,但那时到底也只是个侯,在他之上的少年公子实在太多太多,好几回宴上,见过席首那头被拥簇的那两位贵女,也惊艳过她的美貌,但那时年纪尚小,也没什么攀附的心思,只是在旁静静欣赏着那份傲然的美丽。后来在青楼看到她,也着实叫他吃了一惊,尤其她旁边还站着康宁公主,公主被卖到青楼去,这可是顶破天的大事,一旦传出去,恐怕一辈子的名声就这样毁了。他当机立断,叫随从去通报五城兵马司,然后自己在挑头故意戏弄于她,青楼之间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平常,也不会引人注意,他慢慢拖延着时间,一直拖到兵马司的人来。这事其实他并未放在心上,如云露华这样身份的人,日后注定是要踩云踏月,和他恐怕也没什么关系,而她也未必会把他放在眼中。没有结善缘的心,他事后也没特意去找她说明此事,甚至对于后来她对他的恶意,都觉得她有些不知好歹。只是他一句根本没放在心上的话,却叫她无端恨了这么多年,这是他实在没想过的事。这回换成云露华愣住了,“你当时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何还要说出那等羞辱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