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知道高家和许家在商榷亲事,云露华总觉得有些心焦,就像当年她豆蔻年华时,瞧见别人都会绣花裁样了,自己连个绣绷子都不会撑起来。云旭华不愿让她再说下来,生怕接下来就要择良辰吉日了,长姊如母,处处为他着想是好的,偏偏因为这样,他还不能表现出来不满意。他头一回觉得,自己阿姐这里,比待在昭狱审犯人还要难熬。那头云露华还在喋喋不休数落着他,都是满心为他好,云旭华忍着全听完了,丢下一句‘还有要事在身’,然后逃一样的跑了。云露华才刚拿出画像来,见座椅空空,只能暗啐一声。不急,躲得了初一,还能躲十五么。翌日午后,考过燕姐儿的功课,在章司正的□□下,眉眼已经没了怯意,说话处事更加落落大方,不过话还是不多,但云露华不盼着她做个长袖善舞的花蝴蝶,就这样持重端稳就很好。她褪衣歇了午觉,天气已经渐渐转凉,冰轮扇撤下去,帐子也从纱绡换成了软而密厚的锦罗,光照不进来,也不知外头什么光景,待到美梦正酣时,锦帐微微一颤,有只手替她掖了掖被角。自从几个月前一觉醒来,斗转星移过了十年后,云露华一直觉都睡得极浅,即便正在和周公会面,但只要稍微有点动静都会立马惊醒,这回也不例外,感觉到身边好像有人后,她就陡然睁开了眼。金凤纤云不会在她歇觉时进帐,一般都是退在内帘外,能进来也只有陆渊。好梦被扰,任谁也不会高兴,云露华揉着眼道:“你在这里干嘛。”陆渊没想到她会这样容易被吵醒,毕竟之前和她过夜,睡得虽然不算很沉,但还不至于有一点动静就会惊醒,仔细算来,她这浅睡的毛病应当是落水失忆后落下的。这样其实不好,陆渊收手回来,“叫大夫给你开点安神的药或者香吧。”云露华说不必,稍稍松动了一下筋骨,瞥了瞥人道:“只要没人在睡觉的时候在我旁边,我睡得很好。”这是一语双关,陆渊笑了笑,“白缙要尚公主了。”冷不丁一句,云露华还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后颦眉道:“眼下并没有适龄待嫁的公主啊。”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傻了,长长哦了一声,“是芸书?”陆渊道是,“你觉得好么。”云露华伸了个懒腰,心里真是一丝波澜也无,“没什么好不好,他家如今显贵,他又一直未娶,虽然说老了点,但还好也瞧不出来,只是他要是尚了公主,仕途也算到此为止了。”大晟为了防止外戚专权,尚了公主的驸马只能领些闲散官职,等同于拿着俸禄混吃等死,这辈子都别想和权挨上边,白连时原本一心盼着儿子能高升,但白缙却一直不肯入官场,恐怕是白连时等不急了,见他这么多年始终都不肯娶妻,所以才想出尚公主这一招吧。毕竟要是皇帝赐婚,可就容不得他不从了。陆渊却抓住她话里另外一个字,“老?”云露华说是啊,“他今年该有二十八了吧,快而立了。”陆渊皱了皱眉,“我比他大一岁,那我是不是也很老。”云露华一哂。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大的蔑视,陆渊无缘无故想起了高黎容,那样鲜焕青春的面孔,自己和他比,的确是老了。他一下站起来,想说些什么,看到云露华有些茫然的脸时,又没说了。然后他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了。云露华喃喃道:“这人,怎么越来越喜怒无常了。”安乐侯和陆渊之间的僵局一直没有被打破,父子俩常处在一个屋檐下,但就跟提前说好了一样,十天半个月谁也碰不到谁,包括慎哥儿的满岁宴,安乐侯都没来参加。杨氏一个人强撑着坐在上座,来往达官显贵送礼问好,她笑着一一回应,有人问侯爷为何没来,她也只能以身体原因搪塞。没办法,总不能说父子正水生火热,谁也见不得谁,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但即便她不说,同在一个圈子里,那点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想想又不是自己亲孙子的满岁宴,还得这么费心思的周旋,杨氏脸都笑僵了。可侯夫人的体面让她不得不去应付这些人情往来,打眼瞟见另一头云露华盛装华服,抱着孩子一堆人聚在那里逗乐,好不自在,她心里就有火气。她编了个由头把人叫到跟前来,“你也该撑起事来,这些宴上的周旋你以后少不得,跟在我身边学着点,往后都用得着,也不能一直指着我。”她今儿个心情好,穿了洋绉撒花裙,上面是青底交领的绣衫,又外头搭了一件穿珠琵琶襟,并不十分奢华,但胜在轻轻巧巧,跟一团云絮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