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皊的事情就像是一点水花,很快平息下去,也没人去管那些不重要的人的心思,大家都忙着准备云露华和陆渊的大婚。将妾抬为正室,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有些人家是真宠着妾,也不想再娶个续弦填房,小妾有手段,靠着上位,京城里放眼望去比比皆是。可抬妻和聘妻又不是一回事了,以三书六礼来聘曾经的妾,按照礼数重新风光走一圈,这事还是头一遭听说。就连皇帝知道了,也专门派了身边的大监,赏赐流水一样进了云家,说是为云露华添妆。合完八字订了婚期,好巧不巧,订下的日子同皇帝大婚,迎娶卢氏女是同一天。原本还怕冲撞了,打算再改一日,哪知皇帝大手一挥,直接批下了陆渊十几日的休沐,也不必避讳日子了。六月头上,夏蝉伏鸣,一轮残阳好不容易下去了,天黑的晚,四面窗户全开了,也还是燥热得慌,云露华用完一碗撒着冰珠子的酸梅汤,洗浴后又换了身轻薄的纱衣,歪在临窗的美人榻上纳凉。明儿个就是大婚的日子了,她心里有些忐忑,那人也分明不是小郎君,已经是她两个孩子的爹爹,可她一想起来,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没有女子不盼着出嫁的,这一日也许会是她们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即便往后日子有二三不如意,气到脑壳发蒙时,回头想想最初的那份悸动,心就跟着一点点软了。她也曾经想过,离了陆渊以后,要重新嫁个俊俏听话待她好的小郎君,就像高黎容那样的,可真当看到那样的,心里倒是激荡不起一丝涟漪,哪里像是在闺中时,和金风玉鹿谈论起京城中的公子们,都羞答答的不敢高声。难道真的是老了吗?陆渊曾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儿,她听到时心里还觉得好笑,笑他这是自个儿醋意,但除了对陆渊,她还真想不到有谁能这样左右她的情绪心情。起初是讨厌,见他处处不顺眼,便想着法儿惹他不高兴,仿佛他狼狈生气了,自己就跟得了多大的好处一样,等到后来,那盯在他身上的眼睛,不止是盯错了,那些好的对的也一并入眼,越来越在乎他,见到他对别的女人好,心里跟自己生闷气,又觉得他不值当,女儿家的小心思,千转百回,这一刻耍横放狠,下一刻眼泪汪汪。正想着,旁边响起轻轻的一声叩响,云露华转头,看见玉鹿站在窗外,对着她笑。她忙从榻上起来,“玉鹿?你怎么来了?”玉鹿福了福身,她背了一个包袱,窄袖便衣,卸去满头珠翠,像是要出远门,“听说娘子要大婚啦,玉鹿特来送一份贺礼,只盼着您和国公爷能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她从包袱里拿出早准备好的一对玉佩,“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是在佛寺里开过光的,这玉佩一阴一阳,传闻说只要男女各配一块,便能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云露华将玉佩收了,指腹在上头摩挲了两下,“谢谢。”她看着玉鹿这身打扮,不禁疑惑道:“你这是要去哪儿?”玉鹿一笑,恣意飒然,“圣上登基后,长安楼就要归内务管了,给了恩准让我自愿选择去留,我便想出去走走,看看,长这么大,我还没出过京城呢,我想去狄国,莫国,想看雪山,想喝胡酒,总之如今我已经一身孑然,再无牵挂,总不能辜负了来这世上一遭。”云露华也羡慕她这份坦然,有多少养在金丝笼里的女人,享受惯了荣华富贵,见不得风吹沙打,一辈子两只脚就只限于这四四方方的后院里,如玉鹿这样的,是天生的侠骨柔情。“这样也好,多看看多走走,才不枉这一世光阴。”玉鹿眼角泛着湿润,“只是这一走,再回来见您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玉鹿还得再求您一件事,还望您能答应。”“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回来,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她道,“什么事,你说吧。”玉鹿道:“是金凤,您知道我们虽没有血缘,但我一直待她跟亲姐妹一样,这回我走了,她一定会很伤心,她年纪也不小了,求您一定要为她谋划好一门好亲事,我就将她托付给您了。”云露华听了哑然失笑,“我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这个,你放心吧,即便你不说,我也一直记在心里了,之前同她提过好几回,但看她也不情愿,我总不能为了让她嫁人,强行将她许配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姻缘这件事,自有天注定,若她有称心如意的,我一定风风光光将她嫁出去,绝不辱没了她。”玉鹿绽开了笑,“有您这句话,我就可以放心了,其实娘子恐怕还不知道,从前国公爷将您带回安乐侯府以后,心里高兴极了,在长安楼连喝了三日的酒,这些年玉鹿虽在长安楼,不得和娘子相见,但国公爷每回来,都会将您近来发生的事情念叨上一遍,国公爷是真将您放在心上的,或许您这十年在安乐侯府过的苦,但国公爷明里暗里为您挡下了很多,甚至您怀着哥儿姐儿的时候,多少人想把手伸进来,都没能如愿,奴婢原本还怕您因小时候的事情讨厌国公爷,但如今见您能愿意和国公爷重新在一起,是真为您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