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撒起泼来也是狠的,报复心极重。有次宋一抱着他在沙发上玩,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这小子埋他胸口把他□□当磨牙饼干咬,表情凶狠,看来是想把牙齿练成第二武器。牙牙这个小名就是这个时候给起的。以前宋一都喊,小宝,宝宝,宝贝。这个称呼的改变十分能代表宋屿在宋一心目中形象的蜕变。
顾律铭因为经常来他们家,所以和宋屿很熟。顾律铭来的时候,宋屿就会牙齿漏风地喊着苏苏,苏苏,跑过去要抱抱。顾律铭会蹲下身把宋屿抱起来,然后惯例地在他脸上吧唧两下,每边一下。
宋一都不知道是该嫉妒顾律铭,还是该嫉妒儿子。
宋屿在冬天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流感转肺炎,高热不退,又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才逐渐恢复。原本养得肥肥嫩嫩的小胖娃瘦了一大圈。
半夜送急诊时,宋一抱着孩子在急诊室吊水。宋屿虽然怕得哇哇大哭,却也没了力气挣扎。宋一很轻松就能抓稳他的手让护士扎针。小孩血管细,不好找,护士扎了三针才扎进去,期间看得宋一是又急又气,强忍着没和护士起冲突。宋屿哭着哭着便睡着了,脸上还满是泪痕。因为高烧,孩子整张脸都红彤彤的,呼出的气又重又热。宋一用小手帕小心地给宋屿擦脸,搂紧了包裹住宋屿的被子。
这高烧和炎症来得凶险万分,宋一除了带孩子来医院,做一些退热的措施,一筹莫展。
半夜的儿科急诊空荡荡的,宋屿一个人坐在急诊走廊的座椅上。在他头上方,墙上钉的钉子挂了两包吊液,延伸下来的输液管一直连到宋屿的右手。偶尔有护士行色匆匆地从他面前经过,护士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声。然后睡眼惺忪的值班医师从值班室里被叫出来。
宋一抱孩子的手有点酸麻了,但他不敢动,怕吵醒宋屿。生病以来,孩子就变得很惊醒,风水草动也能把他从睡眠里唤醒。宋屿要是醒过来,很大可能是要哭的。外头风嚎叫得有些吓人,宋屿会害怕。
宋一时不时抬头去看吊液还剩多少,在两袋吊液都只下降了一小格时,宋屿身子动了动。发了会儿呆的宋一惊了下,小心去看宋屿的情况,发现宋屿只是睡觉的自然翻身,提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凌晨两点多,宋一开始犯困。脑袋靠在墙上,换了各种不同的角度,也眯不上多久。只能艰难地睁着眼睛,想些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在极困倦时,所有感觉都会变得非常迟钝。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拼起来的椅子上,身上还盖了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孩子不见了。他在一瞬间清醒,从椅子上跳起来,神色慌张在急诊厅探找。
没有,没有,哪都没有。
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没有七点就有六点了。急诊厅里陆陆续续来了一两个看病的,看到宋一蓬头垢面,表情悲惨地在急诊厅来来回回跑,都诧异地看着他。
宋一几乎没法忍住泪,他睡着了,然后孩子丢了。他干脆也他妈去死好了。
宋一坐在椅子上,背弯成一个颓然的弧度。
然后他听到了顾律铭的声音,你干什么?
宋一缓缓抬起头,看到顾律铭只穿着衬衫,毛衣,西裤,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宋一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难看到让人发笑。他站起身,看到顾律铭怀里的宋屿微张着嘴睡着,嘴角流了点口水。
我醒过来,孩子不在,我以为……宋一声音哑得不行,像是在喉咙里塞了把沙子。
你以为孩子被抱走了?顾律铭顿了下,脸色不太好看,估计也觉得自己做得疏忽了。他松了松手,让宋一能把宋屿看得更清楚。他说,烧退了点,但肺炎没散,还是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入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
宋一点了点头,错开顾律铭的眼睛,说,我去下洗手间,麻烦你再抱一会他。
顾律铭喊住宋一,对不起,我只是看你太累了。
宋一回过头来,说什么呢,我只是去洗把脸。我该谢谢你的。
他迈开步子走进洗手间,拧开洗手池的水龙头,不停往脸上浇水。冰凉的水刺得脸都有些疼。他突然有些庆幸洗手池前没有镜子,让他可以不用看到自己现在这幅尊荣。他用纸巾擦干净脸,又弄湿手把前额的头发往后梳。露额头总该更精神点。
他走出洗手间,停在拐角处,看到顾律铭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那件之前盖在他身上的黑色呢子大衣已经裹在了宋屿身上。
原来那是顾律铭的大衣。
顾律铭抱孩子的姿势很温柔,宋屿舒服了,他自己却很费力,手容易酸。他坐在椅子上,低头去瞧孩子,摸摸额头试温度,然后时不时朝洗手间的方向看过来。
宋一拍了拍自己有些僵硬的脸,走出拐角。
顾律铭见宋一过来了,稍稍坐直身子,把宋屿递给他。
两人一起去儿科住院部。
儿科的护士医生和顾律铭很熟,不知道他在这边是有多少风光事迹。收治宋屿的是看起来和顾律铭关系不错的主治,领他们去病床,随口说了句,顾医生,你这身体吃得消嘛,陪了大半夜的急诊,还得上一天白班,待会可别睡在手术台上了。
宋一快速地看了顾律铭一眼,沉默下来。他不知道顾律铭究竟是几点来的,但肯定不会很晚。
顾律铭说,没事,这都熬不住就不要干外科了。
走在顾律铭边上的医生想了想,点头,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