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厌倦透了。
剧痛令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在逐渐发白的视野之中,他依稀看见了白帝的身影。
将他从异域的群山之中,带到了这方人世的神祇。
白帝少昊。
希夷……不,在他成为希夷之前,他出生的地方,是开满繁花的山野,草木绿得像是在雨水里洗过一样,晴天的时候,可以看到日光穿过枝叶,摇曳下斑驳的光影,越发显得新叶绿到透明,碧玉一般。
风声穿过山岭之时,可以听见山谷中歌吟一般的回声。流经此处的大河,就算是白昼也满载着星光,岸边遍生奇花异草,郁郁葱葱,欣欣向荣。珍禽异兽在林木间徘徊,也是怡然自乐。
那是人迹罕至的秘地,是远离红尘滚滚的世外仙境。
他就出生在那里。
说是出生,或许也不那么恰当。
无父无母,不老不死。
他甫一出生,便已经是完美的形态,是成熟的九色之鹿。
神鸟异兽与人类、野兽不同,没有所谓“年幼”和“成长”的概念。
一方面,他纯真如赤子。
一方面,他生而知晓一切。
森林中的一切都爱着他。爱着天地灵气所孕育出来的精魂。
然而,偶尔他也会感到落寞。
不老不死的,终究只有他一个。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反之亦然。对他而言,林间的一切生灵,都实在太过短暂了。
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的生命,和如蜉蝣一般短寿的生命呆在一起,无法不感到落寞。
更何况,他听得懂每一个生命的话语。
林间的日子,实在是非常单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当他发觉山野间的生灵在逐渐减少之时,有一个人来到了已逐渐荒芜下来的山岭。
于是,生平第一次,他见到了与自己同样的存在。
白帝少昊。
比他在这世上存在的时间更久,与一直呆在此地的他不同,少昊是格外喜爱在人世间行走的神祇。
“和我走罢。”少昊微笑道,“你继续呆在这里,也什么都不会改变,只会在一无所知中迎来终结。你不觉得那样很无趣吗?”
“……”
在山林间悠然踱步的九色鹿,无法理解“有趣”和“无趣”的区别。他只能张大了纯稚的双目,安静地注视着这个贸然闯入的来访者。
虽然很贸然,却不讨厌。
他这样想着,静静地听着对方说了下去。
“离开这以后,你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事情,多到就算是你那双眼睛也看不完,猜不透。”少昊看了看他那双可见万物因果的眼睛,“和你现在一眼可以望到底的生活完全不一样,每一天都会过得跌宕起伏又意料之外,你还这么小,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就死掉,未免也太可惜了。”
他并不小,也不会死。
神鹿想要这样说,但又觉得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