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爱她,她会死去。”那又如何,与我有什么相干呢?他几乎想把这句话冲口而出,桀骜不逊让他抬起头来和自己的父亲对视,又刹那惊觉到这样的不妥,即将成为太子的皇子恭顺的低下头。长生清楚的感觉到,面前和自己有相同血缘的男人,从内心深处无比期待着自己的不幸。阳泉帝慈爱的伸出手,抚摸他的长发,轻声对他说,“你怎么样我不关心,但是长生……”他忽然收紧了掌心,头发被拉扯的疼痛让长生瑟缩了一下。他听到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的说:“但是,你必须要让骊珠幸福。”“不然,你有什么存在价值。”长生在这一瞬间,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在宫院的一角唱着歌,寂寞死去的女子。阳泉帝一点一点的放开了手,他几乎是险恶的微笑,“……别让自己不幸。我的儿子。”说完,他厌倦一般的挥手,让长生退下。儿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统治偌大帝国的男人忽然轻轻叹息。“……骊珠……你看,我的儿子在犯跟我一样的错误呢……我不期待看到他幸福的,我没有办法看到他获得我得不到的幸福而不嫉妒。但是……”“……骊珠,我怎么舍得让你再一次不幸呢……”那个男人慢慢的闭上眼睛,向殿外看去,却是一池再开未败的莲花。长生却远远的回头,凝望着暮色里的宫殿。父亲,你果然爱那个女人的孩子胜过爱所有人。被立为太子的当天,赐婚他和骊珠的旨意也降下。骊珠难得的穿上了正装,当她跪向地面的刹那,金黄色的长长衣袖向两边铺展开,上面翻卷着的大红牡丹盛开在了寂静的阳光之下,让看的人有一种她被盛大的花业包围一般的错觉。接旨谢恩,等她站起来的时候,长生本来以为会看到一张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盈盈婉转的笑脸,却看到了一张几乎是忧愁的面孔。已经长成了一个可以出嫁的女子了,她那样站在阳光里,四周金黄色的光彩却似乎无法为她增添哪怕一点点温度。长生忽然迷惑起来。他发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她的笑脸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忧愁一般的哀伤。仿佛她早就知道了什么,却悲伤的不予揭穿。她向他走来,尽可能的伸出双手,拥抱住了他的身体,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我爱你,长生,我只爱你一个人。”有那么一瞬间,那早就说习惯的谎言竟然不能说出口了,过了片刻,他扳起她的脸,看着那双淡灰色的眼睛,温柔的微笑,“我也爱你,骊珠。”她却凄惶的笑了,然后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角。长生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他并不相信自己的父亲,那个男人既然可以把权力给他,自然也就会轻易的剥夺,这个世界上唯有自己亲手创造的才有信任的价值。这需要时间,为了做到这点且不被自己的父亲察觉,他几乎搭上了自己所有的时间,但是长生无所谓,除了为了权力奋斗之外,也是因为他不愿意亲近骊珠,这个已经成为了他妻子的女人。被那双清澈的眼睛凝视,会让他瞬间有隐隐作痛的感觉。对于他不着痕迹的疏远,骊珠仿佛没有察觉,她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直到再也看不见。成为太子的第二年,他接了去察看南方地震,赈济灾民的任务。这是他回到京城五年来一次离开这里,也是他结交外官的好时机。在他要启程的当天,长生忽然听到外面水动莲风。现在是残冬的清晨,阳光薄薄的射透天际,空气里有一点潮湿的冷,外面有细小的雪花飘过来,落在盛开得无边无际,永远都不会凋零的莲花池中间。骊珠站在一大片盛开的莲花之间,远远的看着他,正如过去的每一个日子,他只要回头,就能看到她的身影。长长的,拖曳到脚边的金黄色长发如同清晨的流光一般铺散开来,远远的,骊珠的身影在一片荷花光影之间,变得单薄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消失掉一样。那已经不是会缠着他的颈子央求他剥莲子给他吃的少女了,而是一个已经成熟了的女性。她没有走过来,只是隔着花忧伤的看着他,半晌,才张开了淡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嘴唇。“你要离开了是吗?”“是的。”说完之后,长生想了想,走向她,伸出手臂,把她拥在怀中,轻轻的吻她的额头。淡灰色的眼睛抬起来,忧伤的看了他一会儿,怔怔的、痴痴的,然后,她捧住他的脸颊,紧接着有柔软冰冷的触感碰上他的嘴唇,长生的头脑忽然眩晕起来;骊珠的嘴唇柔软得不可思议,淡淡的凉着,干净,只稍微有一点水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