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飘起零星的雨丝,湿润的空气涌入鼻腔,带着泥土的气息。南方的细雨并不冻人,也淋不湿衣袖,只是给夜色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阮妤忽然想起自己上舞蹈课的时候来。她并不喜欢跳舞,但张女士觉得女孩子就该身形舒展、翩翩起舞,所以送她去上课。南老师很美,也很温柔,身材纤细,身段优美,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像个仙女。相比之下,自己就像只呆鹅,她甚至自己天赋不在这里,上课也只是胡乱应付。南老师好像确实有个儿子,有时会到舞蹈教室来接她。她远远见过几次,那时候想的是,自己长大后也要生个又高又帅的儿子,往身边一站,多拉风,然后再生一个女儿,抱住哥哥的腿撒娇。她好像和那个南寻打过几次招呼,不过她小时候异常活泼,全离水就没有她见了不打招呼的人。至于他的样貌,是一点儿也记不清了。若非他叫这个名字,自己还未必肯费心回忆这一段。好哄雨下得大了些,阮妤没有带伞,只得加快了脚步。跑了几步,发现一人坐在马路边,头垂着,一腿蜷起,一腿伸直,仅一个侧影就写满了落寞。喝醉了吧?下雨天也不知道避一避。阮妤跑过去几米,终究停下脚步,回过身,对坐在路边的人喊道:“下雨啦!你有伞吗?”“滚。”那人显然不想接受她的好意。阮妤走近两步,发现那人的头发已经全湿了。她把手掌放在那人头顶,隔着朦胧水雾,说道:“前边有个便利店,你可以去那里发呆,你在这儿淋雨,不开心的事也不会被冲走。”她的手不大,仅能在那人头顶挡住一小片雨水,看上去有些搞笑。那人缓缓抬起头:“你真的很爱管闲事。”阮妤和他目光相对的一瞬间,觉得漫天雨雾忽然变成了漫天烟火,五光十色,晃得她眼瞎。“顾、顾顾……”她语无伦次。“你是鸽子吗?”顾南浔盯着她,雨水从他的浓眉上聚集滑落。阮妤第一次喊他时,他只当是个多管闲事的路人。待她走近,顾南浔听清她熟悉的声音,心中忽然有个香槟瓶冲开了塞子,喷出一堆不知名的气体,横冲直撞,让他险险说出那句埋在心底许久的话——阮妤,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都没变。可是他忍住了,脱口而出的是另一句意思差不多的:“你真的很爱管闲事。”阮妤觉得这个场景十分魔幻,新年的第一天,在她的家乡,在不算繁华的马路旁,蹲在地上的不是小流氓,竟然是她的上上上司、微信好友顾南浔。“请问你是顾总吗?”“不要叫我顾总。”顾南浔抿住唇,脸上浮现怒气,和隐忍。“那……请问你是未来的顾董事长吗?还是……南浔同志?”阮妤不知道他讨厌的是顾总里的那个字,只好排列组合试错。顾南浔抬起头,看见头顶那片小小的软软的手掌,竟然妄图给他支撑一片晴空,觉得她不自量力,孩子气,又天真。他站起身,朝前走去。阮妤愣了,难道这真的是梦幻?这人好像听不见自己说话诶。“你不是让我去便利店避雨?”前边的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阮妤赶紧跟上去:“顾……南浔总,你怎么会在这儿?”“路过。”阮妤迷惑不解:“据我所知,离水不是什么交通要道,挺难路过的。”顾南浔站到便利店屋檐下,给她让出一块不大的地方,阮妤站进去,不得不和他贴得很近,近到能闻见他身上冬日晚风的气息,只是这风淋了雨,变得沉重起来。他的声音从头顶幽幽传来:“你想听什么?我专程来找你的,嗯?”阮妤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像被戳中了隐秘的心事。她心里的确有隐隐的希冀,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可是这话说出了口,就再没有做梦的机会了。她垂下头:“你没说要来。”顾南浔知她说的是自己没告诉她自己要来离水,最近一阵子,他每每离开归来,都要给她发一条信息。也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她那次醉了酒,吵吵嚷嚷地满世界找自己,还委委屈屈地说自己找不到他,怪烦人的。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息事宁人。不过这次来离水,确实是意料之外。“真的是路过。”在这个日子,私人飞机的航线宿命般地靠近附近的宁市,他忍不住想来看看,于是命人联系航司,申请了降落。“哦。”雨越下越大,竟然连成了线,在这个季节极为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