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禾想要造访乌栾的书房,未免重蹈覆辙,只得光明正大地进,脚踏实地地来。他找东西极有技巧,手轻轻一抬,房中所有的箱笼柜格全部打开,里面装了什么摆了什么,一览无余。弗禾一一看过去,只可惜没能找到想找的东西。他拢起袖角,正待再查,背后的壁帘发出“咔哒”一响,很轻的一声。弗禾转身走过去,手指撩起,笑了。墙上安置了精巧的机关,大概是不小心被触动到,一副与人身等长的大幅画卷从高挂的壁缝中缓缓展垂而下,直至尾端接触地面。弗禾抬起眼眸,望着画像,不免怔愣。他摘下面具,化于手掌,画内与画外的人物便如镜像般交相呼应,一致的幽瞳,一致的弯唇。所有物件归于原位,弗禾负着手,笑意直到来了乌栾跟前也没散尽。一句话把正望着水中倒影出神的人惊醒。“小公子,赏花赏月,是不是得再来点茶,画技这么好,记性真不错啊。”乌栾略显单薄的身形先是顿住,而后一下子转过脸来,面朝着弗禾的是一双微微放大的瞳孔,“我不需要茶,你怎么、怎么把面具摘了?”“因为嫌碍事。”扰乱一池秋水的始作俑者蹭到少年身边坐下,全然不顾对方飞快染红的面色,并死不要脸地凑过去,展示了一番尚算自得的姿色。“先给你验验呗。年纪是大了些,但还成,不很显老。修仙的嘛,一个个都驻颜有术,不必多忧。”他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就是再过十年,我也等得。”乌栾听得前半句时眼睛就不知道要往哪里看了,两手抓着膝盖,坐着颇局促,想要站起来。弗禾随他去,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嘟囔着:“羞什么,讨道侣的事,能是该羞的事吗。”好一会儿,乌栾已经历过变声的嗓子才略哑地问:“你看了我的画?”“看了,惟妙惟肖。最擅丹青,名副其实。”该夸则夸,“不好意思啊,擅自看了你的画,是要送我的吗?”说是“不好意思”,脸上却无半分惭愧之色。少年乌栾的眉毛轻轻皱着,快速瞥了他一眼,摇头,“不是。没想过送人。”“那是要做什么?”弗禾若有所悟,“难道是要自己留着吗?”对于这句话,乌栾意外地没有否认。少年人背部挺拔如青松,眉眼深刻似画,站在几步开外,深深地望过来。弗禾就呆在原地,与之无言对视,片刻后唇齿轻阖,慢道:“我似乎还没有说过,我叫弗禾。”“弗禾……”乌栾把这两个字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对。这是我的名字。”他多余地补了一句,“一直是这个名字。”少年乌栾大概有些茫然,“我从出生起,也没有改过名。”弗禾哭笑不得,觉得自己撒了癔症,“不用管。我年纪大了,总爱胡言乱语的。”乌栾又看了他一会儿,转过了身。月色沉静,花露满园。等到弗禾以为面前的人要化作雕像时,少年乌栾终于说出了一句代表着十足决心的话,“我不想把那幅画送给你。”弗禾愣了愣,失笑道:“那就不送好了,我也不会强要。”“弗禾。”乌栾唤他。“嗯。”真是久违的感觉。坚毅染血的面庞似犹在侧,弗禾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地颤抖,“怎么?”“你是修士,可以活好多好多载,可我只是一个凡人。凡人,能与修士成双吗?”少年的忧愁苦恼化为言语,道尽惶惑。弗禾站起身,静静走到乌栾的身后,又听他用一种很认真的口吻继续说:“家中存有许多古籍,记载了从古至今凡人修仙的故事。但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没有成功。我可能永远只是一个凡人,逃脱不开生老病死。”弗禾不爱仗着自己本事大随意监探恋人的行踪,此刻才知,原来这些天乌栾也不全是躲着他,而是看书去了。瞧瞧,这可怜见儿的黑眼圈。如果仙魔之体还修不了仙,那全天下也别出什么仙人了。全是草包跳大神。他想了想,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凡间与仙国存在壁膜,凡人修仙不是没有成功例,只是他们不想你们个个都知道这事呢?”这句反问,令乌栾眉间的纹路加深,“仙国……怎会?”“有什么不会的。”弗禾轻描淡写道,“那里的人贪嗔痴怒一样情绪不缺,只是稍稍多了些神通而已,又能高贵到哪里去。而且,即使是修士,也会经历生老病死。”乌栾转过头,脸上的神情带着越来越多的困惑。弗禾挑眉,把手伸了过去,“带你去看看修真界的样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