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郁殊徐徐走到她跟前,问得轻描淡写,如家中待归人的公子。苏棠凝眉,只谨慎后退半步。郁殊一怔,垂眸看着她隔开的距离,怔忡半晌方才哂笑一声:“避我如蛇蝎?”苏棠垂眸,轻轻的声音于夜色响起:“王爷有事?”郁殊仍平静道:“去见了谁?”有些话,他想听她亲自说出口。可此刻,他更希望她撒谎!“王爷派人监视着我,又何必再来惺惺作态的询问呢?”苏棠声音沉静。郁殊的心不断下沉,如坠漆黑深渊,良久,他抬手,以手背轻蹭着她的脸颊:“撒个谎。”苏棠隔着火折子的光火望着他,满眼陌生。停顿半晌。她作声道:“你知道我见了谁。”连撒谎都不屑。郁殊指尖一颤,继而收回手,哑声一笑:“我确是知道,不止知道你见了谁,更知道你遇到何事。”苏棠眉心紧蹙。“这般看着我作甚?”郁殊摩挲了下袖口中的铜钥,“不过一家小小的铺子罢了,也值得你这番奔波?苏棠,你说你喜欢沈辞,可其实他待你不过尔尔。你可知,这偌大的京城,也只有我”他伸手,欲要拿出铜钥。苏棠却已伸手,手中静静躺着一串旧铜钥,古铜映着她苍白的掌心,显眼又夺目。郁殊的动作僵住,怔怔看着她的掌心。那儿放着一串铜钥。“沈辞的确待我不过尔尔,”苏棠笑,可下瞬声音低了些,“郁殊,没有你,也可以的。”曾经她视他为唯一的救赎,是因为她信他,她愿将一切交给他。可最后发现,原来只要放弃那个人,她自己一人也是无妨的。苏棠转身便朝院门而去。没有他,也可以……郁殊长睫抖了下,呼吸随之一乱。那股幽香渐行渐远,此刻他方才察觉,今日的幽香,夹杂了几分浓郁香气,不似她的香,更像是……沈辞那般人沾染的。今夜之前,她还未曾得到铜钥,见了沈辞后,她却得到了。他自信于她不会喜欢除他外的所有人,可那串铜钥却将他的自信打的七零八落。郁殊看着那道便要消失在黑暗的背影,蓦地想到当初宫门口,她朝他疾走着,而后奔跑起来的样子。她跑到他跟前,揽住了他破烂的身子。不同的是,那时,她一步步朝他走来。而今,她一步步离他而去。心底慌乱,郁殊大步上前。苏棠只听见身后一阵仓皇脚步声,呼吸一滞,刚要侧首,眼前却突然一黑,火折子掉落在地,弹了两下火星后彻底熄灭。她的身子被人用力困在院门与男子的身体之间,耳畔便是他急促而温凉的呼吸声,脸颊被一只大手轻捧在掌心,那温凉袭来。“郁殊!”苏棠一惊,伸手便欲将他推开。“沈辞,就这么好?”郁殊沙哑着声音问道,顺手将她的手攥在手里,抚向他的额角:“那我呢?苏棠?”苏棠大惊。郁殊却又道:“摸到了什么?苏棠。”他声音极轻,喘息粗重。苏棠想要将手撤出,终究力道不及,只摸到一片光洁。郁殊低道:“你不是不喜欢那道疤,你不是不喜欢疯子……”说到后来,声音极低,气声与夜色氤氲。苏棠手一僵,挣扎的力道逐渐消失,她的指尖轻轻抚着他的额角,如她脸颊上的大手一般。郁殊感受着额角的柔荑,正如当初为他上药的那只手,轻柔而美好。他忍不住侧头,蹭了蹭她的掌心。苏棠手一僵。——曾经,郁殊躺在她的膝上,也如此刻的她一般,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眉眼、脸颊,而她总忍不住蹭过去,索求那份温暖。而如今,却换了人。耳畔的呼吸重了些,郁殊轻轻站在她的身前,妖娆的双眸微眯着,掩去了几分华彩。苏棠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鼻梁、眉眼,最终又落在了他的额角。而后,她一点点凑近上前:“你那道疤没了?”郁殊颔首。苏棠看了他片刻,近乎刻意般启唇道:“可是,你将额角疤消了,便不像他了。”正如他曾说过的:你笑起来便不像她了。话落,她毫无迟疑的收回手,转身便进了院落,头也未回。郁殊身子僵在原地,起初凝滞着,下刻全身如被冻住一般,心口积郁着无穷无尽的闷痛,他微微张口竭力呼吸着。可那痛虽不杀人,却无休无止。“不像他了”。正如他那三年所作所为一般。如同要将那些过往全数报复回来。一切报应皆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