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她连声道:“你就像不要命了一样往人的枪口上扑过去,幸好先生及时赶到救了你。”
“利……罡呢?”我开口问道。
莲婶垂下眼,没有说话。
“朝……朝……呢?”我又问。
莲婶浑身震动,一下转过身去紧紧捂住面孔。
“噢……”我发出一声语无伦次的闷叫,想泄出心中的愤怒,绝望,痛恨……只觉得自己像一只困顿的兽,就算拼尽力气,大叫大嚷,也冲不开命运的牢笼。
莲婶转过身,已经满脸泪痕,她断断续续地说道:“等先生赶到的时候,小姐她……她……就已经……”她哽住嗓子:“先生抱着你满身都是血,就跟疯了一样……”
我心如刀割,用力挣扎了几下,一口气喘不上来,又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悠悠醒来的时候,已经半夜。窗帘没拉,一睁眼,印入眼帘的就是漫天星辰,其中有几颗星星特别明亮,排成一个勺型,悬挂在北天之上。
我一侧脸,就见到利罡靠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他的西装外套被揉得很皱,双眼布满血丝,连淡青的胡茬都冒了出来。
他将脸深深埋入我的手心中,我感到了他炙热的眼泪。
“我已经绝望到极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呜咽道。
我紧紧摁住他的头,眼泪汹涌而出,止也止不住。
“别离开我……”我发出小动物般的哀叫声。
“我也不能再失去你……”他苦苦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浑身颤抖。
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我慢慢能下床了。但是由于脑部受过外伤,留下了后遗症,总不时地畏光,头痛,以及走着走着就会摔倒。周医生给我建议,要我去做心理治疗。
我终于搬去大屋,利罡叫两个佣人跟着我回去收拾,其实我没什么好带的,两手空空就住了进去。
我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去做,我不想知道朝朝的葬礼什么时候举行,也不想知道那个福建人是怎么被处置的……
呵,可见我是个多么自私的人。其实利罡只会比我更痛,但所有事情他都得一力承当。
他是个男人,是众所瞩目的焦点,他必须站得直,抗得稳,天大的事也要表现得若无其事,钢筋铁骨。
只有我知道,他已经精疲力竭。
他瘦了很多,嘴边的褶皱也加深了。酒不离手,全是高度数的伏特加,但千杯不醉。在女儿的房中一呆就是一整天,有时拥着小被子就睡过去。
别人同他说话,总要老半天才得到一字半句的回应,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嘀咕个没完。
他有时会问我,收山了好不好?你想去哪里?尼斯?圣塔巴巴拉?还是洛桑?
我问他,你的地位呢?你的生命呢?还有……那些离你而去的人呢?
他打住,赤红了双眼,再也说不出话来。
事发以后,有好几回半夜醒来被吓一大跳,黑暗中见到他站在床前定定地看着我,一动也不动。我起床拧亮台灯,他才过来用力抱紧我,两人就这样一直默默地坐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