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华笑意未减,也顺着他言道:“是咱家的罪过,相爷莫要怪罪。只是相爷重入朝中操政,想必谢大人天上有闻,也是极为欣慰的了。”“三日来总管次次亲临传诏,已是极为辛苦的。今日时辰尚早,本官为总管沏了些茶饮,不若总管来歇脚尝尝再回宫中复命。”倪从文道。“那咱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倪从文将其引入屋中,一旁侍待已久的下人将新烧好的开水奉上,然后退身掩过房门,留下二人在书房正厅之中。倪从文把开水缓慢淋浇于茶叶之上,淡淡茶香溢散。他将这唯一的一盏茶递至姜华手边桌上。姜华似感惊喜,道:“有劳相爷专门为咱家沏这一盏茶了。”姜华系皇帝自王府中即信倚随侍的宠宦,耳濡目染,无论其心中真心喜爱与否,面上一向是同陛下相当的乐风知雅,晓得些文人墨客的习气。“好茶只可一品,若是多了就泛滥为灾了,”倪从文道,“对应的茶,给对应的人,方才物尽其用,不浪费。”姜华伸手掀起茶盖看了一眼,闻言抬首,笑道:“是这个理儿,也要时常品味异茶,方知新鲜味道。”倪从文又道:“总管在宫廷内外多年,是个明白人,本官也不同总管来那些虚的弯弯绕绕了。”姜华早知他有疑问,好整以暇道:“相爷有何吩咐,不妨直言。”“谈不上吩咐,只是有些疑问,”倪从文道,“本官因老师病逝丁忧居家,朝中大小事务有多不闻,陛下此次突然召回,应当还是有些根由的罢。”你的确是居家不曾外出,但下面的人可四处探听着朝中风声呢,这朝上的风水草动如何能逃得过你的耳,姜华心道。“自然,”姜华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既不是深藏的秘密,他也不多于拐弯抹角,“原本便是谢大人生前对我等宦侍参与政闻多有微词,几番弹奏,先前合并中书门下的事务就搁置在陛下那儿。后来大人病逝,边境的战事方休,金河上游的水患又起,陛下那边也是心力交瘁,这一方面惩治罪臣,一方面又要另立新官,总需要探听多方建议,这时候还当是尚书省的邵大人一纸奏折再提,陛下这才忆起相爷这能臣贤相,干脆就一并批允了谢大人生前的谏议,中书门下的实务,今后就得由相爷多多费心了。”倪从文本以为他还要扯一些陛下器重的套语来,毕竟此事牵扯的又是他手下的权益,未曾想姜华全以实情相诉,也不在意谢芝在生前对其的几多诟病,果真是活人不必同死人计较了吗?倪从文淡淡一笑,道:“若是陛下所托,本官职责之内,定当尽心。总管这里也是难得的得了闲了,可以略当休息几分。”姜华不顾他言语中暗带的一点挑衅之意,只笑道:“咱家操劳惯了,想闲也闲不住。若是哪日又忙碌起来,咱家才是更为心安呐。”茶的温度降下几分,姜华抬盏轻抿一口,赞道:“好茶。”“邵大人言及此事,着实令本官有些意想不到。”倪从文坦白道。邵潜身为尚书令,暗自同姜华有勾结已是私下皆知的事情,但其在谢芝、倪从文这对师徒仍于朝中时又在具体劳务细则上相助甚多,显然是个摆明要两边不得罪的主儿,这在朝中行事里可并不是个好的选择。只是姜华竟能亲口将此事明白说出,此中内情当是知晓的。倪从文不觉得这次是邵潜对自己的示好,更多只怕还有姜华的默许。姜华啜饮几口,搁下杯盏,笑道:“依咱家看,谁说的并不重要,相爷身负众望,若真要闲居于家三年,才是燕国上下的损失。因此邵大人只不过是眼光前瞻,提前替我等向陛下言及了实话而已,想必陛下心中也是如此认为的。”太监一张嘴,是镶了金的珍珠翡翠。任凭你是牛鬼蛇神,前来寻衅滋事的,都能不动刀枪,便给你整治的服服帖帖的。即使早已不是第一回打交道,倪从文依旧信服这在宫中伺候人的一群阉宦锤炼出的功力。“总管言过了,”倪从文道,“朝内现在不过是些小问题,陛下也只是焦虑在一时,等过了这段风头,该做事的还是各归其位,各领其责。哪有那么多的偏幸,都是陛下一时索需罢了。”“是极,”姜华原本捻转着盖儿柄的手放下,似也没了茶兴,道,“咱家自然是愿意相爷这等福气的人能依愿常青,得了,今日这茶也饮了,咱家连着这三日总算将相爷请出来,也算是不负陛下所托,若剩下无事,咱家就先回了。”“总管慢走。”倪从文仍于檀椅上安坐,显然并无相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