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姑抬起头:熟悉的眉眼此刻耷拉着,没精打采宛若被雨打蔫了的青竹一般,薄唇微抿,一脸委屈正瞧着她。慈姑的手一顿。后头的大理寺卿见小厨娘不动,怕她是贪看侯爷美貌冲撞了侯爷,忙引荐道:“这位便是镇北侯侯爷。”再踮起脚往前一看不由得惋惜万分:“怎么早就鸭肉片完了,如今只剩下了骨架。”果然那鸭肉已经尽数剃完,只余了个空荡荡的鸭肉架子。大理寺卿惋惜之余又有些庆幸:“还好我已经吃了一波。”话一出口又想到眼前的镇北侯一次都没吃到,忙将脸上的喜色收起来,“可否再烤一只?”“无妨。”濮九鸾淡然道。慈姑瞧瞧他空荡荡的饭碗:“我便做个椒盐鸭架与鸭汤罢。”红葱头与花椒煸香后倒入剁成块的鸭架,直泓得鸭架微黄泛焦,再用孜然、花椒粉调香,最后倒入芝麻粒。剩下的鸭架则热油下锅,煸炒后加入热水与白萝卜片,炖煮后加一丝白胡椒粉,想起濮九鸾没吃饭,最后又下了一把粉丝。一菜一汤上桌,却是小厮端上来的,中午的暖阳从窗棂打进来,照射到他身上,投下长长的拖影。金黄的鸭架焦脆,奶白的鸭汤香醇,濮九鸾吃得一丝都不剩。洪青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索性去寻洪主簿,洪主簿与他沾着亲,论起来洪青要叫一声姑舅,当初也是因着这一层关系助他拿下了大理寺的生意,洪主簿一听便连连摆手:“不成,不成。”如今他日日吃这康娘子所做饭食都长胖了哩,再也不想回去吃从前洪家那餐食。洪青便微笑:“姑舅,从前我们合伙时那般无间,漫天的银钱可使,姑舅不想添这一桩进益么?”洪青与洪主簿当初,里应外合,一个虚报食材采购价格,一个克扣膳食银两,积攒下许多银钱。洪主簿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与洪青窃窃私语,商议定了计策。大理寺门口停下一辆轿子,下来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郎君,他便是大理寺胡少卿。这些天他在外地公干,今日才刚回来。洪主簿一大早便去汴京城外去接他回来,在旁边鞍前马后,此刻仍说个不停:“大人,非是我多事,那小娘子着实可恨!小小年纪便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做了堂厨的大厨,又在外头开了许多家店,分身有术,兄弟们平日里委屈也就罢了,偏偏如今镇北侯被官家派来查案,他若是吃得不满意,大人的颜面何存?说不定官家都要怪罪……”胡少卿不耐烦地挥挥手:“晓得晓得,等我拜见过大理寺卿大人稍作休息便去瞧瞧。”洪主簿得了准信,高兴坏了,立刻踱步到堂厨,见那小娘子正在烤饼,虽然闻着挺香的,但想起洪厨子进贡来的大把银两,心里又有了期盼:“哼!看你这小娘子能得意到几时!”慈姑就见一个胖子趾高气扬走进来,而后脸色阴晴不定,最后拂袖气冲冲而去,顿觉莫名其妙。身边的勺儿小声问:“这人莫不是没吃到爊鸭急得?”慈姑摇摇头,她将发酵后的面团揉捏擀开、排气卷起成牛舌状,而后包裹起蜂蜜金花酱再次擀成饼状,最外面撒一层金花花瓣,入炉烘烤。忽得手里一停,濮九鸾走了进来。他抿抿嘴唇,长长的睫毛低垂,任由夕阳在眼眶下打出一层淡淡浅浅的阴影,瞧着颇有几份委屈巴巴。慈姑摇摇头,她不想多说,索性指着院里的石磨道:“向晚要做豆乳,你若是闲着没事就帮我推磨罢。”胡少卿汇报完在外头公办之事,便踱步到堂厨打算讯问那厨娘,洪主簿高兴得在他身后相随。走到堂厨前,用力一把推开虚掩着的大门,气势汹汹:“快出来!胡大人来了!”胡少卿迈进一条腿去——侯爷正在院里转着石磨,此刻见他进来,抬脸只淡淡瞥了一眼,他不怒自威,眸中似有风云搅动:“何事?”胡少卿膝盖一软,几乎要跪下:“下官……下官来为大人推磨。”鸡丝签院中静得几乎能听见外头市井里参差起伏的叫卖声。恰在这万籁俱寂中慈姑迈步从灶间走出:“胡大人有何要事?”濮九鸾也随之抬了下头,黑眸里刀剑一般的目光射过来,胡少卿心里无端地一凉,他想起这位掌管着皇城司的侯爷可是实打实地手里攥着许多人命的,登时冷汗横流,结结巴巴道:“无事,无事,是下官叨扰了。”而后蹑手蹑脚退出去,临出去前还贴心将院门合上。勺儿从灶间探出脑袋来:“师父,这大理寺的人都透着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