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九鸾继续面不改色:“马蹄铁松了,正好送到车马行钉钉掌,恰好有寄存处,我回头来领。”马儿嘶鸣了一声。濮九鸾上了马车,有了适才那老板娘的误会,密闭的车厢里忽得多了些许暧昧的气息。慈姑低头轻轻咬着嘴唇,濮九鸾亦是心如擂鼓。两人都只好掀开车帘,装作瞧外头的街景。一路无话,马车停下时,两人都觉得时间飞快,濮九鸾执意下了马车送慈姑进去。慈姑颇有些不好意思,人家本来可以骑马回家,因着自己拖累只能步行,这一趟也着实太远。濮九鸾却一本正经:“你回头问你哥哥写几篇文章,我拿去给大儒看看,若他瞧中了,我便带你哥哥去拜会他老人家。”慈姑忙拜谢。两人正在马家大门前你来我往的客套。“吱呀”一声,马家大门推开,岚娘提着个竹篮走了出来——慈姑有些不自在,本当濮九鸾是食客,可今日在山间一趟,两人多了些亲密,倒叫她有些心虚,不知怎么面对岚娘。可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她幸运:岚娘死死盯着手里的竹篮,目不转睛,边往外头走还边嘀咕:“这篮子,怎的就发霉了。”眉头紧锁,似乎在绞尽脑汁琢磨篮子发霉之谜。莫非是没瞧见?也罢,没瞧见是好事,慈姑将手指放在唇间,冲濮九鸾无声地“嘘”了一声,而后蹑手蹑脚进了大门。那边岚娘死死盯着篮子,平静与他们擦肩而过,与他们背对而行,一脸苦恼地走到街头,直到转过街角——“砰!”竹篮立刻被扔到地上。岚娘适才那平静如山的神色荡然无存,她激动得眼睛瞪大,将手指塞进嘴巴,压低声音尖叫:“啊啊啊啊啊啊!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什么?!”而后一路往吕二姐家飞奔:“吕姐姐,出大事了!”樱桃毕罗第二日当慈姑再到店中时,勺儿便举着一箩筐樱桃发愁:“娘子,这可如何是好?有个人送来说十一郎是赠与你的,再细问他便匆匆走了。”慈姑一愣,旋即抿嘴一笑:“晓得了,你收下罢。”正在柜面上扒拉算盘的岚娘手指略一停滞,旋即噼里啪啦打得更加热闹。“我昨夜正好买了一桶牛乳想做点心,那今日便做些樱桃毕罗吃罢。”慈姑笑眯眯道。她昨夜已将牛乳倒入木桶之中,今日去瞧,牛乳果然已经自然而然分层,而后轻轻将牛乳表面一层细细的小块用竹漏勺捞出,讲与徒弟们知道:“这便是俗称的‘奶皮子’”。小丁舔了舔嘴唇:“肯定很好吃!”勺儿笑话他:“没羞,还是师兄呢,倒嘴馋上了。”汪三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灶间时看到的便是这其乐融融的一幕。他长长舒了口气,换上一副笑容:“师公,热闹些甚哩?”慈姑瞥他一眼,摇摇头:“说吧,遇上什么事了?”,这些天汪三听从了她的建议,一直在外寻找愿意替他刊登小品文的朝报,如今看他虽然带笑眼睛却毫无喜色,眼睛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眉宇间还无意识皱着,显然是没有好消息。“瞒不过师公。”汪三苦笑道,蹲在了墙角,似乎连最后一丝力气都被人抽去,“朝报不要我写的诸多小店的馔食品评,嫌我只是个秀才也就罢了,还说君子远庖厨,此事难登大雅之堂。”如今市井间有朝报,可承办人大都是官吏差官之流,上头所写内容也多为官府政令,间或写些市井逸闻。这样的朝报自然不愁无人撰写,更不会觉得一个区区秀才有什么可值当尊敬的。汪老三锁在墙角,苦恼得抓了抓头发自责低语:“是我太蠢笨……”可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居然有这等事?!”钱百富皱着眉头。“还真是狗眼看人低。”李大头粗鲁些,先急吼吼声讨了起来。“三爷,莫放在心上,秀才多难考啊,我们乡里出了一个秀才,全乡人都巴结他。”文秀师父难得说了这许多话,脸都有些涨红了。一句句关心的话语像雨滴,落在他焦灼的内田上,一点一滴,滋润着干涸润物无声。他这些天四处碰壁:“呸,不过一介小小秀才,就敢上门求见?”、“汪家如今败落如斯么?倒要赚这润笔钱?”、“呵,我们撰笔者可是举人!”可这会子渐渐在满屋师公师伯们的吐槽声消散开来。汪老三眼睛中渐渐浮现出水光。“不是吧,你怎的这般不爷们?”钱师父不耐烦敲他一勺,“快起来帮师父干活。”慈姑笑道:“先莫去盘算朝报的事,腾出手跟我们做些吃食。总会想出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