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酒吧是成都知名的文青聚集地,老板是一个现代诗人,荀非雨读大学的时候,程钧最喜欢到这里来喝酒。哪怕是今天,这里也聚集着不少的大学生。他们追逐着时尚潮流,大肆谈论着明星绯闻、家庭琐事还有恼人的课程,这些话题荀非雨也曾拥有过。他常坐在这个位置,因为这里距离酒吧驻唱舞台较远,能听清对面那人说的话。程钧总是拿着酒杯,淡笑着听荀非雨说起小妹的故事。他俩一块儿看着荀雪芽长大,小妹十岁生日时,两个人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给荀雪芽买了条新裙子:蓝底坠一圈儿粉色蕾丝花边,领口还缀着一朵白色的玫瑰珠花。“你不知道我妹穿起来有多丑,”荀非雨红着双眼看向宗鸣,大概是酒意混着压抑的感情一起冲上了头,才让他对着宗鸣说出这些话,“她眼睛比我还小,皮肤又黑,可就喜欢粉红色……一天到晚不粘着大哥,就跟在我和程钧屁股后面要糖吃,我放学回家不带糖就给老子甩脸色。”大哥荀风有先心病,小妹出生的时候家里还交了数目不少的罚款。人都说越穷越生,越生越穷,荀雪芽出生的时候,家里甚至不能给她买好奶粉。每天荀非雨就提着一个小玻璃瓶,拉着程钧一块儿走到牛奶厂,买最便宜的牛奶带回家,生怕自己那小妹妹有个三病两痛,只想她快快长大。要护着大哥在学校不受欺负,还要送小妹天天上下学,老二的日子听起来就不好过,但这就是荀非雨的生活——在家不受宠,每天围着哥哥和妹妹转。他那老妈逢人就夸大哥和小妹聪明,至于家里的老二:“我们家二娃就是为了保护妹妹而生的嘛!”他的小妹妹从一个蜷缩的、皱巴巴红彤彤的小婴儿开始,逐渐长大,变成了一个脾气不怎么好,长得也不漂亮的小姑娘。小时候荀雪芽还要牵着二哥的手,进入叛逆期之后虽然不给荀非雨好脸色,但仍会在荀非雨挨骂的时候站出来给他打抱不平。那是一个在荀非雨背上长大的孩子,从被保护变成了一个保护荀非雨的角色,在父母面前张开手臂奶声奶气地说:“让二哥去做喜欢的事有什么错!”那是他最亲近的家人,却被一个畜生活活挖了眼睛,割了舌头。自荀雪芽死后,荀非雨就已经一无所有。“是我的错,”一行眼泪从荀非雨左脸滑下,他自嘲似的笑着说,“五年,我都没发现自己这么无能。她应该很恨我吧,宗鸣。”荀非雨一度以为变成狗是自己的报应,如果不是宗鸣出手搭救到现在,他可能已经自暴自弃,不知道饿死在这个城市的哪一个角落。舞台上的驻唱歌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配乐正在高歌,风搅着头顶的碎叶,窸窸窣窣配合这鼓声。宗鸣转动着手上的酒杯,微眯着眼感受着心脏随鼓点有节奏地跳动:“你找错了倾诉对象,”他笑得寡淡,“小狗,我没有家人,没办法同情你的遭遇。”荀非雨别过头哼笑一声:“同情就算了,你能坐下来听完就不错了。”“你对我要求很低啊,”宗鸣笑着摇摇头,“但我有过朋友。”“有过。”“因为他们都死了。”“江逝水说,她和你的朋友很像。”“对,”宗鸣侧头看向邻桌正嬉笑打闹的一群青年,他黯然一笑,“天真活泼,被人利用而不自知,一心为了保护所爱的人,奉献出了自己的所有,乃至于生命。我不能理解这样的牺牲,就像我不懂你为什么执着于一个‘真相’,但我仍会为你们……感到可悲。”“爱并不可悲,宗鸣。”“……是吗?”“哪怕是死,对这样的人来说也是死得其所。”“……”荀非雨见宗鸣不接话,也觉得没必要说下去,他别过头岔开话题:“那我算你的朋友吗?”可等了半天,却等来宗鸣一抹黯淡的视线,那人招来侍应结账,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希望你不是。”隔日,明漪才以黑鸟发来消息,妖监会总部五神宫将派遣一位乙级干员、两位丙级干员组成西南调查队,一周后抵达成都,还要麻烦江逝水去接机。其中一位是他们几个的熟人,丙级特遣队的陆沺。宗鸣听后翻了个白眼,倒是江逝水挺兴奋,抱着一个快递包裹就往楼上跑:“狗哥!你的证件办下来啦!好高级呀你还有名片呢!工资也下来啦!”她一脚踩空,却被荀非雨两手稳稳接住。宗鸣似笑非笑,瞥了眼满目寒气的易东流,示意荀非雨把证件拿过来看看。这张夹在存折里的证件和寻常身份证没什么区别,居于右上角的照片白发蓝眼,出生年月也正常,只是名字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