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娘、午娘和晚娘也加紧替赵稚换衣上妆,加盖红盖头。最后一气儿将晦气的白色烧掉。“该下山了,翻过这山便是通入京城的西郭城门,我们得赶在宵禁结束的第一时间进城。”赵稚还低头盯着手里捧着的半个月饼看,眼神有些落寞。赵同德心里阵阵发酸,擦了把眼泪从随行的木箱子里找出一物,神秘兮兮地背在身后走过来。“吱吱,别难过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等爹把你卖了有钱了,就再也不赌了。爹要是做不到爹就把手给剁了!”说着他把身后一个有婴孩那么大的木雕物,塞到赵稚怀里。赵稚定睛一看,是她最心爱的小木马!熹娘见了凑过来道:“你爹他知道你舍不得它,放了把火后又折回去把它连根挖了,一路带过来的。”“吱吱你不要难过,以后见着它就像见到爹和娘亲们一样。”午娘和晚娘也红了眼睛。赵稚捧着月饼略略抬头,环视了一圈哭得越发收不住的家人们,将月饼往身后一护,不解地皱了皱眉:“我就是见饼不多了,舍不得吃而已。”我的饼,你们在哭个什么劲?火红的花轿赶至寅时之前抵达了城门。进城的那一下,赵同德的心在抑制不住地颤抖。十五年了,当初他离开时,还是个二十来岁斗志勃勃的小青年,一心觊觎着红色宫墙内,司礼监正殿的玉印玺。现在他沾染了红尘烟火气,和天下间父母一样,只盼着他家闺女能一生平安顺遂,喜乐无忧,那就够了。呼吸间都是街道上熟悉的脂粉和丹桂夹杂的气味,这一条落虹街和十几年前一样,依旧是些贩卖姑娘胭脂水粉或者香粉首饰的地方,只是现在时间还太早,路上黑漆漆的,商铺还没开市,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街道两头间或地栽了些丹桂,离开时只有一人高,如今已成参天的花树了。从这条路拐过去,没多久就能走到靠近皇城的延安大街,记忆中占据整整一条大街的安国公府便是在那里。赵同德在缅怀过去的记忆时,甜腻的鼻息间突兀地闯入了一抹肃杀的气息,是铁锈腥血的味道!他睁大眼睛警醒了起来。“走,跟我抄小道过去。”他压低了声音,悄悄嘱咐着抬轿的人跟随他脚步。一队人像猫儿一样悄声穿街过巷,灵巧地撒下虚假痕迹一路迂回地前往延安大街。在看不见团影的地方,也有一伙人急促地追踪那队入城的婚嫁队伍。两队人在京城街道口周旋到了将近黎明,眼见着前方安国公府门前两尊恢宏大气的石狮就在眼前。赵同德一边扶着花轿跑,一边喘息着叮嘱轿里的人:“吱吱,抓稳些别摔了,咱们马上就到了!”赵稚在里头抱着小木马,被颠得发髻零散,盖头重复盖了好几回,她的眼泪迟缓地一点点溢了上来,用力点头。然而,就在安国公府快抵达门前的拐角处,几个黑衣腰间配钢刀的人冲了过来。婚嫁队伍一下子刹停,赵稚错愕不及地从轿门滚了出来,手里抱着的小木马摔了开去。“吱”赵同德看着赵稚刚要呼声,脖子前就已经架了把钢刀。陆续有黑衣人踩瓦从檐墙飞落,踩着石狮扑过来将他们团团围困。“老头,你这下巴,歪了。”用刀架在赵同德脖子上的须髯汉子毫不客气一手就掐掉了他的宽下巴,并且把八字胡撕掉。“喏,跟画像上一模一样,就是老了点。”他弹了弹画卷道。一个黑衣人刚要去捡落在地上的木马,赵稚一看,平日动作散漫的她突然发了狠似的扑过去拽住了。“这么紧张这破玩意,难不成东西就藏里头?”黑衣人话说着,想把她紧拽的手掰掉。可他一只手刚掰掉,她另外一手就又缠了上来,像水蛭般柔弱却又难缠。“松开!不然砍了你的手!”赵稚的蛮缠劲惹得黑衣人恼火起来。黑衣人缓缓摸出了腰间的刀,黑暗中锋利的刀刃对准了赵稚的双臂。但赵稚卯足了劲儿,指间抠出了血,紧抿着唇,小脸犟得通红,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松开给他啊!没了爹爹重新给你雕!”那头赵同德声嘶起来,刀刃在他脖子处勒出了血痕,须髯汉子冷嗤:“顾好你自己!”几个娘亲和轿夫这时也陆续被黑衣人钳制。黑衣人的刀落了下来,刀尖即将落在那双纤细的手臂时,一条柔软的缎锦轻轻巧巧把刀柄击开,而后灵蛇一般顺着小姑娘的双臂扎扎实实束并在一起。缎锦一收,姑娘便被绑着双手上刑架一般高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