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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3页)

陈老板在一旁圆脸一皱,叱道:“胡闹。今天所有有头脸的太太都要去,你怎好不去!生意上人情往来不指望你帮忙,你多少不要给我拖后腿就好。”

博延也在一旁,低头不做声,仿佛入神地想着什么事。我一看这情形,连忙改口:“要不我也去,在家也是无聊,倒是可以去寿宴上看看今天会演哪出戏。”

梁家是永平的大户,宅子虽没有傅宅大气恢弘,却因着近年来生意做得发达,把府邸修葺一新,古董装饰摆得富丽堂皇,府上夫人小姐的衣着服饰都比傅家都更精致时髦一些。梁老太太七十大寿,排面也是摆得十足,水榭上堪堪摆了二十几桌席面,还请来省城的小妙仙到台上唱戏,唱的是一出《五女拜寿》。

我不大爱这些热闹的唱段,看得有些昏昏欲睡,秀燕也自有她的忙碌,围在几个太太身边同一位贵妇人模样的人说话。正百无聊赖间,有个老妈子模样人走过来,附在我耳边说:“前面傅先生传话过来,请孙姨太移步前面小花厅,傅先生有些事交代。”

我不知道傅博延要交代什么事,只跟着那个老妈子出了门。穿过长廊,路过一片潇湘竹,小花厅就在前面。屋顶上的雪还没有化尽,檐下升起红灯笼,花厅里灯光黯淡,也看不出有没有人,倒是有人在院子里摆了一桌酒菜。

院子里的腊梅还留着残雪,香气沁人心脾。有个人影背着手正在灯下赏梅,听见我的脚步声,转过身来。那人穿了一身黑色丝绸马褂,头发一丝不苟地拢到脑后,嘴角抿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目光淡淡落在我身上。

虽是和以前西服笔挺的样子十分不同,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博延在省城经常趋奉的章先生。

章先生看见我,带点讶异地叫了一声:“傅太太。”

我心头一惊,强压下不安,点头打招呼:“我不晓得章先生在这里赏梅,打扰了。博延刚才传话,让佣人带我来花厅找他。”

那个老妈子早不知跑去了哪里,四下里也没有旁人。我发现自己同章先生落了单,心里才回过味道来。

章先生一笑,说:“博延似乎还没有来,傅太太不如在这里等他一等。”

我虽觉得这情形不对,但不好得罪他,想起方才章先生脸上的讶异似乎也不像是假装,心里期盼博延也许真的会来,而且酒菜摆在花园里,章先生也不能如何,就在桌边坐下,找了话同他闲聊拖时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章先生,您可是也同梁家相熟?”

章先生坐在我对面,抿着嘴角,一脸深邃的笑意:“梁家是我舅家,我自然熟得很。前面熟人太多,我才躲到这里来,倒是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傅太太。”他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两秒钟,最后凝在我脸上,又说:“傅太太这一两年间不见,倒是丰采不减当年。”

为了秀燕的脸面,我今天来赴宴时是着意打扮过的,描眉画黛,一身烟紫暗花的簇新旗袍,白色狐皮披肩,把最值钱的东西都穿在了身上,现在只恨是穿得太隆重了些。

章先生给我倒酒,我哪里敢喝,找了个藉口推脱掉。他倒根本不劝,只是沉着地一笑,好像心底一片了然的样子。

我坐了一刻,见博延是肯定不会来了,想想现在走开也不像落荒而逃的样子了,便起身告辞。章先生也不留我,只笑笑说:“跟博延问好,过几日我倒是有事会去南岛,届时再去拜访他。”

我在心底侥幸地想,也许真的只是偶遇而已。我把这事告诉博延,问他是否找过我,他说:“倒确实找过你,我在前面喝得多了点,头晕得很,想叫你一起先走,不过在小花厅里歇了一阵,后来倒是好了。梁府有东西两处小花厅,许是佣人搞错了。”说完他还担忧地问:“章先生可有说什么?”

在省城时,最后我同章先生是闹得不大愉快,今日他倒像早忘了此事。我说:“章先生说他过几日要去南岛,届时来拜访你,其他倒没什么。”

博延恐怕巴不得同章先生拜把子称兄道弟,所以我以为博延会高兴,没想到他先是神色一振,转而又黯淡下来,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第49章化蝶(2)

转眼到了元宵,南岛上张灯结彩,傅太太按惯例请了戏班子来唱戏,据说今年又演《梁祝》。秀燕找了藉口,说是送娘家侄女回南岛,特特赶来同我一起去看戏。

二楼最佳的位置留给傅太太,旁边还坐着傅府的那一群莺莺燕燕。我不想同那群女人坐在一起,拉秀燕坐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台上演着熟悉的戏文,小妙仙穿着男装仍旧眉目如画,十八里路别送梁兄,唱词也婉转缠绵:送了一山又一山,临别依依难分开。心中想说千句话,万望你梁兄早归来。

不管看过多少遍,我仍旧看得默默无语。只可惜梁兄归来时已物似人非,最终是楼台一别成永诀,不能同生求同死。

这戏文秀燕也看得滚瓜烂熟,边看边嗑瓜子,对着我长吁短叹:“三少爷对你也是不错,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你。你看他们傅家哪一个不是莺莺燕燕的一大群子?倒是三少爷,其实心里始终不过你一个,只不过你迈不过心里那道坎。他骗你固然是不该,但现在你生气也是于事无补,又是何必,到头来苦的是自己而已。”

我在心里冷笑,当年那个担心我被皮相所惑而要去争做三少奶奶的少女不知已去了哪里。我只淡淡说:“当年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时候我也是少年心性,现在……”说到这里秀燕也默然,半晌才神情寥落地说,“青梅竹马又如何,正头夫妻又如何,我在家侍奉公婆,打理家务,生儿育女,他在外面吃花酒逛窑子,哪一样会少了去?到头来还要嫌弃我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比不得城里的交际花,不能在生意场上帮他左右逢源。我也看开了,男人都一样,既要你做□□,又要你立牌坊。别看我面子上是家里主妇,我在大表哥心里恐怕还不如三少爷心里的你吃重。今天若不是有你,我哪里跑得出来,估摸还在家里做牛做马,受婆婆的磋磨。”

秀燕这一通抱怨倒说得我讶然,十分不解地问:“因为我才放你出来?怎么会?我能有什么本事?陈老板倒是看得起我。”

秀燕语气微酸地说:“可不是,谁叫你交游广阔,同那个章先生相熟,在他面前说得上话呢。”

我交游广阔,这是什么笑话?这一年来我宅门都不曾出过几次。即便是在省城时,博延每每去舞厅跳舞,我也甚少作陪,何以谈得上同章先生相熟。

这时候十八相送正好唱完,鼓板停歇。方才只听得见乐曲声,一时间四处响起人声嘈杂,在耳中嗡嗡回响。倏忽瞬间,我想起那天梁家赴宴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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