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按照他的人生经验,以他的身份,刚看贵人是会受到鞭挞的。“大人,该回衙门了。”衙役在前中书令耳边轻声唤道。衙役们不知道前中书令之前的身份有多显赫,他只觉得他们县新到任上的县令姥爷看起来年纪已经大到脑子不太好使了,来到他们县里后,就经常这样在外面跑,然后在一个地方随便一坐,一看就是一天,也不知道是发什么呆。“郑楠啊。”前中书令在衙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你说,现在是丰年対吧?”“是。”这已经是这位县令老爷,和那些同僚们说着这世道人心,这些百姓们不安分。可若这世道是如此,如何能要求这些活不下去的农户们明礼知节向善呢?前中书令如此想着,忽就哈哈大笑起来,步履蹒跚的向着府衙走去,大声地朗诵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1”跟在前中书令身边的衙役面面相觑:“老爷在喊着啥?”“不知道,没听懂。”--------------------作者有话要说:1《礼记卷七,礼运前中书令没有让自己沉浸在脆弱的情绪之中,他已入花甲之年,一朝从中书令跌落到贫苦地方做县令都没有击溃他,现在要他治理这一方土地就更加不可能。先是撰写了一封自己在这贫困县之中的所见所闻,以及已经计划好的解决方案,对自己先前高坐庙堂之上不知民间疾苦自省相关的书信。照例额外抄送了两份,三份书信让人寄去离他最近的三位和他同期被贬谪而来的同僚们,并表示了自己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一些意见做参考。被发配到西都府做长史的秦沛就是这三份书信的收件人之一,这也不是他收到的第一封书信,甚至于秦沛自己这段时间来也寄出去了很多信件。但看着前中书令书信上的内容,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他们这些人本就是各个世家豪门精心培养出来的人才,在教育资源被垄断的时代里,他们本身就是受到最好教育,一直也觉得自己的眼界很宽广。过往也有过很多值得称道的政绩,但这次被贬谪到这些地方后,都发现了真正到地方上来做官,和过去他们做一些巡视工作,或者救灾工作,都完全不一样。和其他人寄过来的信件相比较,前中书令很明显在治理地方的手段上经验老到。先是免除掉一些不应该有的苛捐杂税,而后让自己过去学生——现在已经很知名的儒生,到他的治下开办讲学,用讲学招生的名义和当地豪绅们商议减少佃户赋税的事情。可怜天下父母心,涉及到自己孩子的教育问题,减少赋税的事情也不是不能接受,尤其是在县令承诺会安排劳役兴建水利灌溉农田,邀约工匠改良农具,提高生产不至于让他们豪绅在减少赋税后的收益减少,这些豪绅们对前中书令的要求更加没有任何意见。解决了佃户生存问题后,更要解决的是县里众多的流民问题。就前中书令见到的那样,快要活不下去也很老实本分继续种田劳作的并不是大多数,甚至于那位佃农的经济状况也不是这个县里很糟糕的。——起码他还有一个裹在腰间保有隐私尊严的布料。这些流民很大一部分都选择了落草为寇,靠洗劫为生。贫困县里没有能力治理这些匪徒,所以在此前这个县出现第三个被匪徒截杀的县令后,已经有五年没有新的县令到这里上任了。当然这个对于很多接受举荐上去,被分配到这个地方的寒门书生完全无解的穷山恶水,对于前中书令来说倒是最简单的。没有人敢让这样一位大儒在他们郡府里就任的时候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