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师还未看清来人,便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瞳孔蓦地放大。少顷,他移开落在自己指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抬起脸,看着眼前不曾想过的来人,语气中带了难以置信,喃喃道:“师父……”
在他的印象中,师父的头发是花白的。
但师父已然闭关三年之久,此时他的头发已经几乎全白了,只余发尾一点灰,不细看,是看不出的。
蒋子道宽衣大袖,站在那里,像话本里飘飘的老神仙。
他略带微笑地看着林师,目光里似乎又带了些责怪,他像是什么都知道,没有问林师为何在此,也没有问他此举何意,他只是对林师伸出手,开口,如同从前在山上检查课程的提问一般,问道:“此番初涉红尘,感受几何啊?”
林师想说什么,但似乎觉得自己此时过于狼狈,落得这般下场,最终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蒋子道瞧见他这副模样,也只微微地摇摇头,叹了口气,收回那只手,背过身去,轻飘飘吐出一句:“走罢。”
林师猛然抬头,问:“往何处去?”
蒋子道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说道:“去你想去的地方。”
林师依然跪坐在那里,没有动作,过了许久他才生涩地开口,问:“师父为何拦我?”
蒋子道眉头一跳,转过身来,反问:“这是什么话?我打小养大的徒弟,我不拦,难道是养来给他人大业送死的?”
林师哑口无言:“………”
蒋子道面色有些不悦,脸上的皱纹都随之深了些,他冷哼一声,终于算起账来,质问道:“陵南王的那个小子就有那么好的,值得你用命去搏一个皇位?……哦,时过境迁,他现在是陵南王了。”
“不。”林师慌忙反驳道,“师妹也在此行,我只是担心,倘若我们失败,天文道亦会全军覆没……”
蒋子道恨铁不成钢地点点他的额头,点得林师有些痛,他往后缩了缩。
“天文道早就没落了,再说了,你死了,叶语安那小妮子要闹成什么样子?你知不知道?”蒋子道不满道,“别给自己找借口。”
林师急喘一口气,又欲要反驳:“我并非……”
“你啊你,世人皆言情关难渡……”蒋子道蹲下身,与林师平视,最终叹了口气,感叹道,“罢了,师父也参不透。”
林师似乎想辩驳些什么,但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吐出一词一句。
“离王死了,陵南王亲手射出的一箭,死得透透的。但你好好想想,那来之不易的胜利,真的是一切的终点么……?”蒋子道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师父也曾经作过这样的赌,但是输了。”
林师眨眨眼,看着蒋子道,看样子并没有完全理解他所言。
“你如何承受得住这样的赌?”蒋子道的目光略微偏移,他轻轻地、自顾自地说,“离王死了,他是天下唯一的正统,这皇位不是他不想坐就能不坐的,只要他坐上这个位置,你,语安,苏舒络,廿信……你们的命运就全系在他一人的手中,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