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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嗣方才哭的并不是她(第1页)

===子嗣(方才哭的并不是她)===耳房是紧靠着正堂的一间屋子,平日里是值夜的女使暂时休憩的地方,以备主人家要茶要水。故而,耳房里十分容易打听消息。此刻,原本该在正堂里圆房的江华容便待在耳房外,迟迟不肯去休息。“娘子,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女使低低地劝。江华容却只是来回的踱着步,并不肯应声,只说:“天太热了,不着急。”女使叹了口气,不明白她何苦自讨苦吃,但江华容的心境极为复杂,她一面既希望今晚能成,另一面却又不甘心看着自己的夫婿如此轻易便同旁人圆房。明明害怕听见动静,又害怕一点动静也没有。夏夜闷的有些热,蝉鸣阵阵,蛙声聒噪,江华容坐立不安,便掀开了眼前桌案上的纱罩,拿起剪子去剪着噼啪的灯花,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闲,又让女使去留心。女使观察了小半晌,隔壁静悄悄的,仿佛躺下后便没动作了,便只摇摇头。江华容眼尾微微挑着,心想这个庶妹也不过如此,果然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好一会儿,还是没什么声响,江华容正欲撂下剪子时,正欲让女使下去,忽然,靠近墙边的女使抬了眼,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她一惊,剪子也失了力道,手一抖将整个灯芯都剪断了。眼前一片漆黑,黑的仿佛浓墨泼进了水里,乌沉沉的完全看不清。江华容盯着眼前熄灭的灯芯,整个人似乎僵住了。一旁的女使不敢吱声,只当没发现江华容的异样。然而夜已经深了,外面不知何时仿佛下了雨,淅淅沥沥的敲打在黛瓦上,雨声一落,池塘里的蛙声愈发的沸腾,也衬着耳房里安静地过分。但这是梅雨,不但不凉,晚风裹着湿气一吹进来,反倒浸的衣服都紧紧的贴着身子,黏糊糊的。屋子里越发热了,女使后背已经汗透。她舔舔干裂的唇,抬起袖子擦了擦。再一抬头,只见江华容仍是同先前一个模样,怔怔的出神,仿佛石化了似的。女使心生不忍,上前唤了她一声:“娘子,天晚了,您该休息了。”江华容生来便是伯府嫡女,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屈辱?然而这一切,偏偏是她亲手促成的。听到有人唤她,江华容嘴唇一颤,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耳房与正堂仅仅一墙之隔,女使没料到她会哭出声,慌忙伸手去捂:“娘子,哭不得啊。”江华容一激灵,登时便止住了泪,慌张地望着冷冰冰的墙壁。陆缙一贯敏锐,即便在此时也不例外。他倏地顿住,侧着耳细听,外面却没了人声,只听得风灯摇曳和火烛霹雳,远处似乎有野猫在叫,凄凄厉厉,尖细刺耳。黑暗中沉默了一息后,陆缙回头,沉着声音低低道了一句:“抱歉。”他手臂一支,江晚吟睁开眼,才发觉陆缙是在对她说话。但方才哭的并不是她……江晚吟只思索了片刻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连忙偏过了头,轻轻掩饰过去:“没事。”陆缙撩开她贴在脸颊上的一缕长长的额发,确认她好的很,眼眸一深,便不再顾忌。夜已经很深了,经过刚才那一声,差点暴露,江华容尽管再委屈,都不敢再出声。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深吸了一口气,没关系,只要等事情了结后将这个庶妹除了,就不会有人知道她江华容还曾经有这么狼狈,这么不堪的时候。江华容起身推了窗子,嘈杂的蛙鸣和沸腾的蝉声齐齐涌了进来,吹散了满身的汗,她也慢慢冷静下来。又过了三刻钟,女使床边的铃铛终于被拉动响了一下。紧接着隔壁传来一道略哑的声音:“备水。”耳房里尴尬的沉默才终于被打破,女使连忙答应了一声,逃也似的推了门出去。正房里还是暗的,但窗户大开着,等女使叫人备了热水踏进内室的时候,只看见微凉的夜风徐徐的拂着床幔。而陆缙已经披了衣下了榻,霜白的月光下,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后隐隐露出女子半只手臂,正从榻上垂下来。那只手臂极白,连指尖都透着淡粉,美人如玉,惹得女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然下一刻一道凌厉的视线便打了过来,女使随即低了头,恭谨地回禀道:“世子,水已经备好了。”陆缙转过身对那帐子里的人道:“你先去。”江晚吟还记得嫡母对她说过的话,微微侧过了身,闷声拒绝:“我想歇一歇。”陆缙眼神从她的指尖掠过,眸色暗了暗,没再强求,只吩咐女使明日叫小厨房备一些补气血的药。陆缙走后,等耳边传来了水声,一直背对着的江晚吟才转过身,微微舒了口气。平心而论,陆缙样貌与风度俱佳,时不时便会捋开她的额发,便是到现在也不忘关心她,的确极有涵养。但这些也无法抹去他们之间天然的悬殊。江晚吟在小娘子里也算是匀称适中的,到了陆缙面前,却将将只到他的胸口。他手掌宽厚有力,一只便可攥住她半边腰。至于纤长的双臂在他的双掌之下也仿佛泥塑的一般,他微微一用力,像剪刀开合一般容易,轻易便压到最底。江晚吟有些后怕,阖着眼歇了一会儿,稍稍回了力气才叫早已等候在外头的晴翠扶着回了自己的水云间去。因为担心被发现,她走的极慢,走两步,便回头看一眼,幸好这条小路极为隐秘,否则落在有心人眼里还不知要传出什么话。然而,在江华容看来,却只觉得她矫情。江晚吟自然也看到了守在耳房旁的嫡姐,推开了扶着她的女使,仍是分外客气:“不早了,阿姐还未休息吗?”可她一低头,那眉眼处的艳色愈发扎了江华容的眼。江晚吟不明白她在气什么,抬起头:“怎么了?”也对,如今得偿所愿,江华容才是受益最大的人,正如母亲所说,何必跟一个玩意儿计较?她敛了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平静:“正要休息,只是我想着你明日你便要进家塾,特来嘱咐两句,这国公府里最讲规矩,德容言功,样样需谨慎,你这副样子……”她将人扫视一遍,微微皱了眉:“须得束胸,再打扮的素净些,没得叫旁人说轻浮。”一旁的晴翠心生不忿,小娘子如今这模样还不是大娘子叫人教出来的。

江晚吟忽然想起了那时隐约听到的哭声,总算明白了江华容今晚为何如此刻薄了。她既觉得长姐咄咄逼人可恨,却又忍不住生怜。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江晚吟并不在意,只淡淡地说“知道了”。不过这倒给江晚吟提了醒。她是泡了那么多的药浴后才变成这副样子,那江华容呢,如今看来她对陆缙的在意并不是假的,那为何——丈夫出征两年,甚至一度传来死讯,她不见消瘦,反倒愈发丰满?江晚吟多看了江华容一眼,目光微微凝着。江华容察觉到了一丝打量,心底滑过一丝慌乱,随口将她打发下去:“不早了,你今天也累了,休息去吧。”江晚吟隐约察觉到嫡姐的病似乎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但她不过是为了裴时序才答应了相替,无心与她相争,便没深究,只低低回了一句:“阿姐也早点休息。”随后,江晚吟便让晴翠搀着回了水云间去。江华容目送她的背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无力,又无处发泄,只觉得头疼欲裂,揉着眉心打着圈儿。偏偏身旁的女使眼光还黏在江晚吟背影上,仿佛头一回见到美人似的,呆愣愣的,也不知来扶她,江华容便斜了女使一眼:“看什么,时候不早了,还不快扶我回去。”却想小娘子甚至比大娘子还美上许多呢。此时,披香院的正房里,陆缙正沐浴完出来。然等他回了房,灯亮了,原本伏在榻上的人却不见了。值夜的女使上前解释道:“世子,夫人说她尚且有些不习惯,想一个人去偏房睡。”陆缙眼神掠过那张元帕,略有些头疼,只吩咐道:“收拾吧。”等一切收拾完,天边已经泛了白,晨雾也缓缓升起。习惯使然,第二日陆缙仍是同往常一样,卯时便醒了。江华容也同所有的新妇一样,领着女使端了热水和帕子进来,伺候夫君洗漱。经过了昨晚,陆缙对这个妻子印象好转了许多。然而当帐子一掀开,他看到那张笑吟吟的脸时,眼神却忽然顿住。“郎君,怎么了?”江华容笑着递了热帕子过去。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陆缙,挺鼻薄唇,领口没有束紧,隐约看的见微耸的喉结,比之平日的拒人千里,多了一分说不出的风流。江华容脸颊微微红了,声音也低下去,将拧好的热帕子又递了递:“郎君,今日需去立雪堂请安,婆母还等着我们呢。”明明这张脸同昨日初见没什么不同,但陆缙却略觉不适。他又闻到了那股浓香的脂粉气,香的过了头。倒不如昨晚清清淡淡的,什么都不用。但这是圆房的第二日,不好落了妻子的面子,于是他什么都没说,只随口嗯了一声,接过了帕子。更完衣,两个人便一同去了立雪堂。那张元帕早就被呈上去了,长公主差使人瞧了一眼,确认无误了,对着江华容态度也和蔼了不少,特特拉过了她的手安慰道:“这两年你着实辛苦了,二郎回来了,你也能轻松些。”江华容自然也瞧见了那帕子,心口被猛地一扎。但脸上却还不得不装成含羞带怯的模样:“都是儿媳分内之事,哪里算得上辛苦。”“你也不必自谦,这两年我全看在眼里,便是年初那一回,你也无任何抱怨,实在是难为你了。”长公主愈发满意,从腕上褪了个镯子替她带上,“既圆了房,你也该注意调理调理身体,早日为二郎诞下子嗣,他祖母一直盼着呢,如今又病重,若是有了喜也好叫老人家欢喜欢喜。”江华容心里愈发酸的发苦,摸着腕上的玉镯什么都不敢说,只连声答应:“儿媳知道了。”交代完江华容,长公主又看向陆缙:“二郎你也是,三月后又要赴任了,到时候不好携家眷去,趁着这段时间还在府里,你也该多同你夫人亲近亲近,若是这几月便能有了子嗣,便再好不过了。”陆缙如今是长子嫡孙,自然知晓自己的责任所在,放下了茶盏也应下:“儿子知道了。”平心而论,江氏虽其他尚有缺漏,但样貌倒是极好,与二郎站在一起,也算的上是男才女貌。慢慢来吧,长公主交代完,颇为满意,又拉着他们说了这两年的事,方叫他们出去。出了门,江华容小心地跟在陆缙身后,想搭话又不知该说什么,便询问道:“郎君,夏日将尽,该是备秋衣的时候了,我选了几匹料子,却不知你尺寸,你若是无事,不如便一同回去量一量。”陆缙闻言,只淡声道:“康平知道,他会告知你。”江华容本意是想同他亲近一番,没料到他如此直接,竟叫了下人打发她,被拂了脸面,只好装作若无其事:“那也好,毕竟郎君你十分忙碌。”想了想,她又追上去:“承平侯府的三姑奶奶明日要做寿,郎君你明日可有空,不如我们一同前去?”“明日需进宫,太后要见我。”陆缙声音仍是没什么波澜。太后是他外祖母,他一去两年,老人家自然念的紧,江华容又敛了声,低低答应了一声:“郎君记得代我向娘娘问好。”却想,这两年太后都未曾要她进过宫一次,料想大约并不十分满意她。江华容本期待陆缙能带她一起,等了一路,陆缙仍是没开口,心里愈发落寞。直到快出院子的时候,她碎步跟上去,终于忍不住又试着问了一句:“郎君,晚膳你是否过来同用?”陆缙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眼皮抬了抬,暂未搭话,反倒打量了她一眼。自兄长去后,他便是长子嫡孙,自小便养成了沉稳的性子,喜怒不外露,少年老成。对于男女之事,他从前在军中见的也不少。边地风气开放,兵士又都是壮年,夜巡时不时便能撞见野鸳鸯,甚至耐不住的兵士拉了营妓便幕天席地。教养使然,那时他无波无澜,只觉得他们如同禽兽一般野蛮。未曾料到,轮到他时,有一日他竟会做的更过分。所以,他更未料到第二日妻子还会主动邀他。陆缙压下了心思,略略皱了眉,觉察出一丝不对,反问道:“你昨日,不是说想歇一歇?”江华容根本不知他们之间的私语,猛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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