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斩字读下来,他眼都不眨,却把在场众人惊得铠甲下的衣服都渗出汗来。这些规矩以前不是没有过,只是很久没适应了,且这还是升级版的hard模式,让人更加崩溃。毕竟人有几个脑袋经得起这么斩?向来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没人愿意面对这样的现实。然而正在宣读的少年并不是在表达自己的意见,他代表的是圣刀的意思。倘若圣刀不高兴了,会不会一个不爽把他们小命收割?那刀锋可利可利了,还很干净,能倒映出他们的影子。项上人头永远是最宝贵的,大家都这么想,以至于少年念完,一帐安静如鸡。少年立着,圣刀坐着,皆是耀人眼目的存在,唯独本该受到关注的崔悔像个透明人,被忽视得彻彻底底。崔悔正要发作,忽听圣刀说:“若无异议便散了吧,崔将军请留步。”他于是坐着没动。他倒要看看她准备怎么洗脑他。人走后,只剩下三个人,他,圣刀,还有一个破例留下的少年。少年像个透明人似的退到一边,誊抄着什么,把主场让给他们。崔悔焦急地问:“圣刀这是何意,为何坏我军规?”“陛下有言,大事皆由我决断,你可是漏听了圣旨?”孟晚流语气嘲讽。她已经想好了,与其迁就他看他再次犯下大错,不如将一切握在自己手中。不过她也知道风头太过并不好,所以她打算让他成为她的傀儡,功劳困苦都由他首先顶着,她宁可少些光环。“崔悔不敢。”崔悔眼神像是要把她炼成废铁,让人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那便谨遵指令。毕竟崔将军亲儿还在京城,还是要多挣点军功养家糊口,不是吗?”孟晚流不避不让。崔悔一惊。去岁秋天夫人曾寄书来,说自己诞了一子,如今该是一岁有余了。如果……他连忙一迭声地拜服下去:“一定的,一定的。”正在誊抄兵法的少年不知何时抬头看向他们。一个借陛下之威无情打压,一个仓皇跪拜收敛戾气和不服,哪一个都不是书里君子。她不知拜服的人眼里的杀意,他不懂她此举的深意。少年回头,一副万事不从心头过的从容,端方漂亮的楷体又一行行延展开来。孟晚流警告完崔悔,并吩咐他一些事宜让他着手去做后,就让他离开了,转而面对潜心书写的少年时,语调不自知地柔和下来,“还写什么,不写了,这些我都背的住。”少年于是停笔,搁在笔架上,一双漂亮的眸子望着她,“多谢孟孟。”隐约的笑意缓缓流动,宛如落叶飘花,美不胜收。可惜是对刀弹琴。孟晚流一颗悸动的少女心被冰冷的刀身冻住了。她只是欣慰,孩子长大了,知道体谅父……师父了。她是故意让他旁观的,让他接触到最为秘辛的部分,又怕他光看着会尴尬,就让他抄写兵法。“我瞧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晚膳多备些,你跟着一起吃点。”直男孟认真瞅了瞅他,得出这么个结论。弱?觊觎他容貌者不是没有,然,没有一个能近他一米之内。轻者晕厥重者亡命。当然,这些他不会跟她说,他从容地应了声“好”。孟晚流转头就吩咐守卫的兵士,对方老老实实传达给了伙头军。钻出帐外的她也就没看到少年的笑容消逝,困惑渐浓。很奇怪,她对崔悔分明是狡黠算计的,又为何能对着他一派岁月静好?反击王庭像是睡着了,安宁又寂寞,子夜的新雪落在帐檐上,又缓缓滑脱。车鞠王姑驭举起琉璃盏,透过它望向外面的世界,看到一片光怪陆离。定了一会儿,他把琉璃盏搁在案几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比琉璃盏盛着的美酒更要醉人。他的指头静静敲在案几上,一下,两下,三下,远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像是某种讯号。他起身,大步往外走,下人欲为他披上大氅,被他挥手拂开。他一身单衣走进雪夜里,再不回头,背影高而壮实,步伐硬朗,腰间环佩交击鸣廊,很有节奏感。“弱秦使诈,击溃了右贤王军队,右贤王正往王庭赶来,请求支援。”斥候语速很快地用胡语叙述了一遍,等待王的指令。“是谁谋划的?”姑驭的眸子在暗夜里亮得惊心,像极了北疆某种行走于夜里的凶兽。“崔悔。”斥候不解王为何问起这个。“不,不是他,他没这能耐。”姑驭又问:“待留在他们营里的都是些什么人?”“伤兵、伙夫……哦,还有前些日子威慑我们的什么圣刀,随潮西校尉一起来的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