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考虑到在已经试出燃点之后的分化情况,如果这时候我们不把强碱性试剂加入,会不会让分子活性变弱?”姜醒不怕露拙,所以直白坦然,他自问自答,又自我否定:“但是,这样对于制造出来的晶体材料是否不利于保证它的pd值?”“唔……抱歉,我好像提问太多啦,如果不方便,您挑其中一些回答就好。”唐润宁有些诧异地看了一会儿这个面嫩的年轻人,接过话筒笑道:“真没想到还有听得这么认真的小同学,你的思维很缜密,假设也够大胆,能引起你的兴趣和思考,我刚才说的那一通算是值得了。”“你能问出这么几个层次递进的问题,证明你亲手做过这样的实验。”唐润宁简要地解答了他刚刚一连串的问题,与姜醒一问一答,颇有相谈甚欢的意思。周围的学生跟不上他们飞速运转的思维,也对这些过于高深艰涩的知识没有丝毫兴趣,渐渐涌一小片不耐的躁动声。姜醒才不管他们,他今夜心满意足,直到坐下眼神还亮晶晶的。女主持人及时止住了话头,说后面会有专门的答疑环节。众人终于松一口气。会后答疑,是给学生和大师近距离交流的环节,还可以拿书去要签名。姜醒大学以来体育考试从来都是班里男生中的倒数,却在一群狂热涌向裴律的女生中杀出一条血路直奔唐润宁。唐老座前门可罗雀,老人家也不在意,非常心宽地开自己玩笑:“小同学不用跑,我这儿没人。”姜醒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裴律从众人包围的缝隙中仍能窥到他颊上急促的潮粉。唐老问他:“小同学大几了?叫什么名字?”“啊?”姜醒刚才跑得太急,手脚还有点无措,“我研一了。”“哦?”唐老眉毛一扬:“你看上去可不像,现在在哪个老师的门下?你们学校的教授我也认识一些。”姜醒干巴巴答:“导师是葛石教授。”唐老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年轻人,了不起。”葛石的研究生难考那是出了名的。姜醒面色正经地摇摇头,直接说:“但是您的精准合成和点击合成是我看过国内做得最好的。”也许是语气过于平静,这么直白的话也没给人阿谀奉承的感觉。老爷子“哟”了一声:“我最好?不怕我跟你老师告状啊?”姜醒抿嘴默了一秒,还是道:“有一说一。”唐润宁哈哈大笑,和姜醒继续刚才在台上没完成的讨论,难得碰到个能说得上话的年轻人,唐老眉飞色舞红光满面。中途裴律还来过一次,说是借笔,唐老满脸疑惑,姜醒忙着记笔记连头都没抬一下。裴律看了他发捎翘起的后脑勺两秒,又面色平静地回到人山人海中去。荔枝红茶散场之前,唐老还给姜醒留了私人邮箱,说以后有什么学术上的问题和新的想法可以随时和他交流。姜醒激动,但不谄媚,又乖乖地:“好的,谢谢您。”唐老拍拍他的肩:“年轻人,好好干,大有可为,以后来首都,记得来找我这个老头子聊聊天。”姜醒是个很容易把别人的话当真的人:“您说真的?”唐润宁觉得他实诚得可爱,又笑:“我这个人是爱开玩笑,但从不瞎客套。”姜醒笑得不多,但是一笑眼神就会变得很柔软。裴律亲自将几位老院士送到下榻的酒店后,在司机取车的空袭拿出静音了一晚上的手机。cal又跳出了新的信息提示,是姜醒在聊天室里兴高采烈地描绘今夜奇遇。下面纷纷有人回应他,问他专业问题的有,说羡慕的有。裴律忽然意识到,姜醒似乎将这个论坛当成一个分享快乐和烦恼的树洞。他来实验室两个月了,显少见他这么轻松快乐的模样。像一盏充满能量的灯,由内而外散发着盈盈的光,充盈、饱满、雀跃。姜醒平时话很少,存在感极低,像元素周期最外围的氢氦锂铍硼,即便每天都打交道也不一定能给人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他习惯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做自己的实验,从不参加茶水间的茶话会,不和别人交换外卖零食、不结伴吃饭或同路回宿舍,擅长自娱自乐,一个人听讲座,一个人看推理小说。偶尔有师兄师姐问他话也常常会冷场或语不惊人死不休,把对方噎得无话可说。裴律就见到过好几次本来一群人在茶水间热闹聊天,他一走进来大家都很默契地禁了声,或者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等他走了才又重新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