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观察裴律看不出什么来的脸色,一边抹了把额上冒出的密汗,忙道:“又是姜醒,个不长脑子的,我去跟他说。”谁料,裴律睨他了一眼,按住他的手格外用力,方旭“呲”了一声,肩膀生疼。谁也不知道裴律会来。原本吵得火热的众人此刻心里发虚,不知老板他何时来到,又听去多少,只是纷纷低下头去无人应答。唯有姜醒不知道是无所谓还是真迟钝,依旧倔强地扬着颈脖,被窗外的金色夕阳勾勒出优美的线条,像只高傲的、愤怒、不知道累的天鹅。裴律面沉如水,目光澄静,一一扫过肝胆俱颤的众人,最后停留在姜醒身上。姜醒不卑不亢,直直对上他深如沉潭的眼。半晌,裴律先移开了目光,曲起长指,警告性地反手扣了扣桌面,严肃道:“实验室是做实验的地方,不是政治广场。”“民主投票,个人意愿,独立行为,不需要聚在一起讨论。”“如果不是学术问题,聚众争辩,下不为例。”也许是他的声音天生低沉冷淡,很容易造成听者心理上的服从,今天又穿了正装,英俊锐气的眉眼一沉下来,气场压人。大家缩着头散去,只有姜醒还在自顾自研究手上那张宣传单。最后,他还是拿到了那张属于他自己的选票。是裴律亲手从赵萱手上还给他的。裴律回到办公室看了几张数据报表,没怎么看进去,随手一抓那张候选人宣传单。目光不自觉地聚在那一位有幸获得姜醒那珍贵又郑重的一票的青年。大概是比自己胜在了哪里呢?职业记者,说明观察力和口才都不错。敢于直言,说明性格耿直,品行刚正。揭露实事又维护校友,应该是比较仗义热忱之人。姜醒以前就认识他吗?不是的话他怎么能只在宣传单上看了一眼就说这个人具有最珍贵的品质?他是不是对这个类型的人比较情有独钟?至少是偏爱。不像自己,好像做什么也讨不到这个人的喜。他刚刚看向自己的目光,是不知源自何处的敌视、不屑和冷漠,好像他们是一直对立的敌人。为什么会这样呢?姜醒应该不知道,他那种认真又天真的神情和平静但轻蔑的眼神是很残忍的,很能伤人心。至少会伤到裴律极难得热上一回的心。那种始终充斥在姜醒身上的淡淡的排斥感、抗拒感来得生硬且莫名,叫人不解。像一团乱糟糟的麻线,他却一直找不到打结的关节。反复反省,他自认为没有得罪对方的地方。裴律看着落地窗外的落日沉默,食不知味地喝了两口咖啡,告诉自己,他绝不是在意,单纯好奇。他不在乎这些泡沫荣誉,他就是想找找什么原因让他输掉这一票。他不是输给任西林。他是输给了姜醒。裴律分明看见刚才姜醒在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偷偷翻了个白眼,极小声自言自语:“还民主科学呢,没有民主还搞什么科学。”他眼睛大,又黑白分明,翻起白眼不但不难看还挺像他在论坛用过一个表情包的天线宝宝。那个动漫人物也是翻了个白眼,配的文字是“垃圾”。裴律默念“垃圾”这两个字。姜醒是他做过的最难的实验,没有定理可循,没有方程式参考,所有的交集和关系全靠他一腔热忱和满腹耐心去助燃,去要一个求而不得的解。那不解这道题可以吗?好像也不可以。因为在这道题里裴律窥见了曾经他对科学的热情、执着与全情投入,在这里,姜醒是他离过去、离纯粹、离真理的最近的地方。从一开始的好奇让他拿起了笔,他就只能一直算下去。软的云作者有话说:是!软!的!噢!贴贴~研究室指导老师葛石老爷子回国的消息一经证实,实验室全体进入一级戒严警报状态。晚上蹦迪早上迟到的人夹起尾巴,落下的项目进度连夜加班,拖欠的论文加速补齐,下班后主动留下的学生日渐增多。乍看上去是一派学风端正,作风严谨。恰逢老爷子过寿,不是什么整岁,只说和门下的弟子一块吃个饭,不兴大操大办。姜醒平时就很勤奋,不用临时抱佛脚,这两日都呆在科技馆看展,没怎么出现在实验室,收到寿宴通知的时候连礼物都来不及准备。宴席定在今晚的花园酒店,从大学城到市中心,地铁转公交至少两小时。他脑袋空了几秒,看着满桌实验器材,硬着头皮动起手来。姜醒找路,全靠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