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父来了。”陆敦又重复了一遍。“快让他进来!”陆方说完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忙道,“算了,让他去花厅,别又来祸害我的书。”边说已边起身往外走。陆敦笑着应是。半盏茶后,陆方踏进花厅,一眼就看见了他那已外出游历整整两年没有归家的三弟,陆玄。眼前这人穿着身宽松的细布道袍,洗得已经有些发白了,脚上蹬着双细麻履,通身上下除了头上那支青竹簪外再没有半点饰物,哪里还有当年在家时的世家郎君模样?更别说他那副比起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随性姿态。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陆方觉得他虽是这么一副样子,但整个人看着也似乎比以前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了。陆方心情复杂地开口唤了一声:“简之。”陆玄正拿着个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巧玩在逗小侄孙,闻言回头看来,一副随意寒暄的模样弯了唇笑道:“二兄,给我写个路条,我明日要去漏斗山。”漏斗山是朝廷监管所用的矿山,一般人不可随便出入。陆方一腔动容生生被憋了回去一脸无语。略平息了一下心绪波动,陆方道:“我还当你真是来看我的。”陆玄就指了指自己眼睛,又指了指他:“这不是看了么。你这么大的人了,不需要我哄吧?”陆方再次感受到了窒息。“咳咳。”他清清嗓子,正色对儿子吩咐道,“先把孩子抱下去,我同你三叔父说会儿话。”把孩子交还给奶娘的时候,陆玄还顺手在那张圆嘟嘟的小脸蛋上轻轻又捏了一把。“喜欢的话不如自己成亲生一个?”陆方坐在上头,端着茶轻飘飘地斜了他一眼。陆玄懒洋洋地歪身靠在椅子上,说道:“万金难买求仙路。我么,就算真要娶妻,那定也是在灵山妙渊得逢奇缘,让我遇到一位天降神女。”陆方无奈地摇了摇头。以前听陆玄这么说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真是寻仙问道入了迷,可后来却渐渐发觉,这话恐怕有七分都是这幺弟随口诹来忽悠他们的,反正他信不信不要紧,旁人却显然是信了。因着年纪差了不少,所以陆方对这个弟弟多少也有些当儿子看的意思,除了爱护之外,还难免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今年也二十四了,”陆方道,“难道当真要这样过一辈子?以你的才智,只要愿意用心,再有家里为你筹谋,我这个位置迟早能让你接过去。”陆玄没说话,自顾自端了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品道:“茶不错,就是水差了些,我这趟给你带了壶寒山谷帘水,回头换了试试吧。”陆方见他不肯接茬,不由得叹了口气,只好转了话题道:“安王妃丧期已过,皇后的意思是差不多可以准备给安王重新选妃了,崔氏那边倒是有合适的人选,但近来他们和江氏闹了点矛盾,我们家和江家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且与崔家也有亲,这件事恐怕有些不大好办。至于这个矛盾的起因……”陆玄无波无澜地随口回了句:“哦,知道,落凤山的事。”“你知道?”陆方意外道,“难道是已见过崔元瑜,他同你说的?”陆玄不知忆起什么,笑了一笑,说道:“没,只是今日恰好无意中受了柱香火,还差点燎着我。”陆方听不懂他的话,索性也懒得追究这些细枝末节,只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总之事就是这么个事,你说该怎么安抚崔家才好?”陆玄漫不经心道:“所以,你们是占了崔家的便宜,还要人家出个女郎去送死?”孤注陆方猝不及防地被哽了一下,皱眉道:“你这说的什么话?”陆玄抬眸看他一眼,松开手中把玩的盏盖,笑了:“与你们说话便是这般没意思,做都做了,还非要那点面子。”饶是陆方再久经朝堂,仍是不由老脸微红,随即虎了脸道:“我知你与崔元瑜交好,但你到底是陆氏儿郎,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你以为崔元瑜会不顾他们崔家利益么?”“你们这些事我才懒得掺和。”陆玄摆摆手示意他打住,“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位高权重虽然好,但也别真拿自己当皇亲国戚,忘了谁才是你们该小心的人。”陆方一愣,下意识再想开口说什么,却见对方已面露不耐地站起了身。“不过写个条子也值得二兄这样磨磨蹭蹭的,”陆玄道,“快些请吧,为弟亲自侍候丞相文墨。”陆方道,“给你写条子也行,你答应我件事。”陆玄想也不想地道:“免谈。”陆方咬牙:“我还没说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