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夫人。”鹿鸣收回手,抬眼专注地看向谢夫人宣布,“您有喜了。”谢夫人愕然,全然不知该做何反应,完全没想到自己有了身孕。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腹,胃中又是一阵闹腾,不由捂住嘴去。丫鬟婆子们反应过来,喜不自胜地道起喜来:“恭喜夫人!恭喜夫人!”周寅面上却没有什么喜色,怯怯地向着道喜人群之外的鹿鸣道:“舅母有孕后会头晕恶心,您有什么办法吗?”正接受众人道谢的谢夫人在一句句“恭喜”的间隙中听见周寅软绵绵的话语,心头忽然一热。旁人都在为她肚子里不知男女的孩子欣喜,只有周寅还惦记着她的苦。鹿鸣平静道:“尽力而为。”“多谢您。”周寅认真谢他。鹿鸣没答,从药箱中拿出纸笔,熟稔地自行研墨蘸墨而书。药方书成,他将方子递与谢夫人身边的婆子:“照方煎药,有养胎之用。”婆子忙收下方子连声称是。少年又道:“至于解头晕恶心,待我回慕虎馆配好药后会差人送来。”又细致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谢夫人与婆子认真听着。他说话做事都颇有些不骄不躁的意味,举手投足间皆是云淡风轻。他整个人就像是清风明月,温和的清风与皎皎明月。谢夫人谢他:“多谢郎中。”鹿鸣收拾起药箱,看样子要回去配药。谢夫人忙留他:“您请留步。”鹿鸣将药箱盖好,抬眼看人,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疑惑。“我府上大女郎近一个月来骤然消瘦,遍寻良医无用,盼您能去一瞧。”谢夫人虽有身孕,心中却一直惦记着谢荇的病。鹿鸣淡淡:“我不见得有解。”他实话实说反而更叫人对他心生信赖,谢夫人恳求:“请您去瞧瞧。”鹿鸣并没摆谱:“好。”谢夫人撑着榻要起身,腹中一阵酸疼,叫她不由皱起眉来。“我说过,您胎像不稳,该卧床静养。”鹿鸣站起身静静望着谢夫人道。谢夫人讪讪:“我想带您去我家大女郎那里。”鹿鸣受她邀请去为谢荇诊病,出于礼数她也该亲自带人过去。她说着看向周寅,请求道:“阿寅,你能代我引郎中去你大表姐那里瞧瞧吗?”周寅喏喏:“是。”她并不好意思去看鹿鸣,声音细弱:“请您随我来。”一面说着向外去。鹿鸣挎着药箱跟上她,谢夫人派丫鬟婆子跟着去。周寅做什么向来都是慢吞吞的,便是带路也是在慢条斯理地走,姿态倒是很好看。鹿鸣也不催促,默默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一路上未有一句话,只有一前一后两道斜斜的影子。到了谢荇所在的荇院,周寅先着人通禀,得了许可后才带着鹿鸣入内。穿过风霜满院的庭院才到正堂,谢荇已经穿戴整齐在堂中等他们。周寅踏入堂中,一见着谢荇便不管不顾地跑过去,带了隐隐泪意:“大表姐。”谢荇瘦成了一把骨头,骨架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皮,眼中是化不开的愁绪。她望着周寅的眼睛明明在笑,却又像是在哭。她咳了两声道:“表妹,在宫中可还好?”说罢她看向不远不近站着的鹿鸣微微讶然,大约不知他是做什么的。周寅点头:“大表姐,舅母让我带了郎中来给你瞧瞧。”谢荇苦笑:“叫母亲担心了,可我并没有病……”周寅软语:“就瞧一瞧。”谢荇抿唇,应当是习惯了,并没有怎么抗拒,轻轻颔首。周寅从谢荇身边离开,缓缓走到鹿鸣跟前仰起脸对他道:“郎中,有劳。”作者有话说:前面王二买的药膏也是慕虎馆的,不知道大家还记得咩鹿鸣眉眼低垂,秀致的眉头微微皱起,抽回手抬眼看向谢荇:“女郎,请张口,我要察看舌苔。”谢荇感到此举不太妥当,抿着嘴犹豫不决。鹿鸣神色平常,不咸不淡道:“我是医者,女郎若介怀不必将我当做男子。”他冷淡而疏离,并不将自己所谓男人的尊严当一回事。只要能看诊,他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他都如此说了,谢荇不好意思再扭捏,微微张口。鹿鸣如看死物一样认真检查,这种例行公事的态度让人不会那么尴尬。他点点头:“可以了。”谢荇立刻闭上嘴,瞧上去有气无力的,仿佛只是张口就会耗费她所有力气。鹿鸣照例拿出纸笔开始写方子。书成,他将墨迹略晾了一晾,交给房中伺候的丫鬟:“女郎脾胃虚弱,身体亏空,需好生调养。”他顿了顿,瞥谢荇一眼,目光宛如穿云破雾的日光,有着一眼看透人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