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叶濯,那棱角分明的轮廓并没有因易容而变得普通,反而被月光勾勒得更加深刻。托着手臂的手又紧了些,左右他也承认了,赵明锦起身坐回去:“当年你又不识得我,怎么知道我是个光明磊落的。”“阿锦是我南渊第一位女武状元,自然是光明磊落的。”“武状元只能说明我功夫好,没人打得过我,与品行……”赵明锦蓦地想起当年武试的其中一场,不过时日久远,好汉不提当年勇,她转了话锋,“那些文官可不是好摆平的,你在朝堂上怎么说的?”“也就是说了一句我亲自来查罢了。”“……”果然官大一级压死人。她感慨:“文官们识时务,百姓们也会看时势,刑部问不出来的实话,你一出马定水落石出了。”“尚用不到百姓,做贼者心虚,诈一诈就全都招了。”话音落后,赵明锦看着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古怪复杂起来,周沛提及他时,可是用了狠厉这两个字,许是他云淡风轻地诈,在旁人眼中就是狂风骤雨不停拍打。“南渊有你这样的王爷……”叶濯勾起唇角:“怎么。”赵明锦收回目光,闭眼浅笑:“挺好的。”坦荡、明理、温润雅正又不乏手段的上位者,是国之幸,亦是君臣百姓之福。叶濯沉默地看了她许久,又将视线收回,缓缓落在天边那轮将满未满的月上,无声笑起。若不是因为她,南渊哪里还有闲王爷。翌日一早,鸟声清越,天光初现。叶濯先启程回了书院,赵明锦则牵着马不紧不慢的往山腰方向走。没走出多远,前方小路上就出现了两个人。那两人一身书生打扮,着绿色单衣,外套白色薄衫,远远看去像两棵露水未消的嫩葱。“嫩葱”到得她面前,互相对视一眼,躬身抱拳:“敢问可是石先生?”赵明锦清咳一声:“不错。”“学生是岳山书院黄怀安,这是同窗刘柏。先生昨日未至,学监很是忧心,故而派学生二人下山迎一迎先生。”她淡嗯一声,眸色含着浅淡打量。黄怀安大方爽朗,长相还算周正,一双眼睛黑亮亮的,透着股机灵劲儿。刘柏是个敦厚老实的模样,双手拘谨地垂在身侧,头微微低着,抿着唇只跟着附和点头。“石先生,学生来帮您牵马。”赵明锦顺势把缰绳递出去,闲聊一般开口:“听你口音不似岳州府人氏。”“先生慧耳,学生祖籍长安。”竟是京城来的,她不由瞥了黄怀安两眼,若有所思:“京城子弟也来此求学?”黄怀安咧嘴笑开:“南渊四方书院由皇家设立,慕名而来者众,像岳山书院里的学生,祖籍最远的可是靖州呢!”提到靖州,赵明锦不由哦了一声,声调上扬,带着问询。“昨日书院就新来了个靖州的,”提到这位新来的,黄怀安嗤笑一声,语气发酸,“刚来一日就出尽了风头,秦学正夸他就罢了,连庄夫子也……”说到这里,一直沉默寡言的刘柏出声打断他:“怀安,快到书院了,我先回去禀告向学监。”向学监这三个字咬的颇有些重,黄怀安一怔过后摆摆手:“去吧。”看着刘柏走远了,赵明锦无声一笑,懒散地开口:“既是京师子弟,断没有被靖州来的压一头的道理,我自是要护着你们的。”黄怀安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看向她的目光陡然亮了些:“学生……代其他京师子弟,先谢过先生。”岳山书院建于山腰平坦处,视野极尽开阔,清灰石阶绵延而上,书院石门洞开,恍若有海纳百川之胸襟,欲收尽天下英才。朝阳光辉洒下,金色的丝线勾勒过凿刻于石中的大字,那字体清端方正,遒劲有力,一派庄肃不容亵渎之风。当赵明锦走上最后一节石阶时,已有两人等在那里。黄怀安先是拱手一拜:“师长,”起身后又介绍道,“石先生,此乃学院向学监与秦学正,师长,这位就是石先生。”那两人亦是拱手:“石先生,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赵明锦抱拳道:“二位客气。”向学监是颇上了年纪的,一头鹤发,满脸褶皱,下颚蓄了绺胡须,许是时常捻动之故,极其直顺。秦学正约莫不惑之年,五官冷硬,不苟言笑,瞧着就十分严苛。二人一左一右引着赵明锦往里走,微风袭来,松枝婆娑,呼吸间都是松木的香气。拐过长廊,穿过中庭,到得书院学馆大门。读书声朗朗传来,赵明锦下意识停了刹那,偏头往里瞧了瞧,不过堂里像是齐刷刷“栽了一池子葱”,分不清哪棵是她想看到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