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也没有引来安国公一个眼神,迟生想了许久,只道:“祖母,陪迟生吃一点儿吧,我饿了。饿得胃痛,膝盖也跪痛了。”半响,安国公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吃点吧,细嚼慢咽。”安国公端起粥碗,带头吃饭,“你们姐妹不用同时答礼,有个人守着就行了。”“嗯,祖母,尝尝这芥菜。”这边刚把祖母劝得能用膳了,刚出门,就有人来报,“青山将军不行了。”疲惫的迟生又打起精神赶过去,秋嬷嬷也在。秋嬷嬷是世女的乳母,如今世女去了,她伤心得头发白了大片,眼睛深深凹陷,脊背更是佝偻。“自从世女停灵,他就不吃不喝,快三天了。”秋嬷嬷哽咽,她对世女的心,不比任何人掺假,可也不能世女不在了,都殉葬吧。“请了大夫吗?”“他是自己不肯吃东西。”“让人备一碗浓糖水浓盐水,撬开嘴,直接灌,出事了我负责,再叫人去请医官。”迟生是真生气了,已经有一个不拿自己的命当命,郁郁而终的,现在还有再来一回吗!作者有话说:注释1,司马迁《报任安书》。性格决定命运,这是注定的悲剧。每个人都要好好的,抑郁是疾病,并不是旁人劝慰“开心一点”就能解脱的,若有不适,及时就医。我们现在医学昌明,千万要珍惜生命。咸鱼的第三十六天(倒v)青山被救回来,厌烦得看了一眼世间,发现自己还活着,又无趣得闭上眼睛。迟生骂他:“生命可贵,怎么能因为旁人而放弃性命。”“二姑娘说的是。”“母亲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如此不爱惜自己。”“二姑娘说的是。”“母亲一生善良慈悲,绝不希望有人殉葬,若开了这个坏头,她身前的努力就白费了,那些土司、寨主,又要生祭、生殉。”“二姑娘说的是。”青山态度恭谨温顺,礼仪周道,无论迟生怎么骂,他照单全收;无论迟生怎么劝,他充耳不闻。面对一个一心求死的人,说什么都是枉然,青山决意要死,为了不在丧礼未结束的时候,闹出流言蜚语,他选择动静最小的死法。但要是不能,他自刎、服毒、跳河、坠崖……怎么就不能死了呢?这样的人,迟生也劝不住。青山是安国公府一手培养的能臣干吏,陪伴世女多年,如秋嬷嬷一般的年长之人是看着他长大的,待之如子侄;他麾下将士受他恩惠良多,视之为父兄。青山一心求死,于亲人而言,亦是锥心之痛。为什么要让亲人伤心?迟生见自己劝不动,想了想,把事情报到了祖母那里。祖母沉溺悲伤,不就是因为没有可操心的事情。政事顺利,兵事无忧,盗匪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一天天大把的空闲时间,更容易多思多虑。安国公亲自到青山床前劝慰,外头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安国公走后,青山叫了白粥,开始吃饭了。朝廷很快下了旨意,允许世女以国公的礼仪下葬,又赐了冥器和丧葬银子。虞松风刚到家,还没歇两天,又接到噩耗,快马过来奔丧。小殓、大殓都过了,按制度,公爵也只能停灵四十九天。天气很热,用冰块已经镇不住,压不下腐肉的气味。能赶上祭拜的人都到灵堂上香,春生举幡,迟生摔盆,白昆山带着两姐妹送葬,虞松风也穿孝服跟在后面。意外的是,这场丧礼,青山也走在主人家的队伍里。但没人对此表示异议,白昆山视而不见,春生、迟生也未提出反对。队伍走过长长的路祭丧棚,有百姓跟着灵柩送到半山。再往上走,就是安国公圈的家族墓园了。守园人早已等候在门外,入土、立碑,一行人就这样看着,能站在这里的,只有亲人。等到墓穴封好,墓碑立好,又有礼官喊着各种咬字不轻的句子,洒豆舊獨子、洒纸钱,唱拗口的祝祷歌词。等着一系列的仪式都完成后,白昆山、青山站着,春生、迟生、虞松风跪下,各自焚香行礼。礼毕,丧仪就结束了。白昆山扶春生,青山扶迟生,他们都知道丧仪是何等辛苦,两个小姑娘两个月时间里,瘦了一大圈。迟生被扶到旁边凳子上落座,有气无力得打量墓园,日后她也会葬在这里。目光扫到墓碑,迟生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右边立碑人的名号,写的是什么?夫青山、女木春生、木迟生敬立。丧仪尊卑有别、长幼有序,立碑人并不是安国公,甚至她连今天的送葬都未曾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