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树上没动静。“仙人我知道错了。”树上仍是没动静。“仙人我不哭了,您能不能出来?”树上还是没动静。这下林润真的慌了,忙从地上爬起,拖着腿走到树下,抱着树干急哭了,“仙人,仙人,仙人您别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比之前哭得还要惨,只是一想到顾白不肯见他了,心里越发难受,但是这会不敢大声哭,只一下又一下抽噎着。树上的顾白沉默了半天,大约是不习惯这种无声的哭泣,终于露出半张脸来,问林润,“你哭什么?”林润被问住,愣愣道,“疼。”顾白便道,“你撞了这么久,怎么现在才哭。”“因为没人会疼我,我哭了也没用。”林润拿手碰了一下额头,泪水便又出来了,他眼巴巴看着顾白,“但是仙人在的话,我就可以哭出来。”“因为会仙人疼我。”毫无由头的话逗得顾白发笑,他笑着问道,“是谁教你的?”“没有人,”林润摇摇头,无比真诚,“是我自己学会的,在外头跌倒了,忍到家里再哭,这样娘亲就会疼我。”“你不怕你娘亲落泪?”“娘亲说男子汉受点伤没什么。”林润表情带点小骄傲,又有些沮丧,“再说只有娘亲一人疼我。”“你的父亲呢?”顾白问了觉得多余,从衣物身形和半夜跑出来的情况,他大约猜出林润的家境如何。林润神色便暗下去了,“爹爹不喜欢我。”顾白没有回答,只侧耳倾听风从树梢间吹过,发出呜呜哭声,好似为谁悲戚。过了许久有个声音响起,带着小小的犹豫,“仙人会喜欢我吗?”顾白反问林润,“你不带着兔子回去?你的娘亲还在等你。”“我待在仙人身边,等天亮了回去。”说着林润又打了个喷嚏,揉红了鼻子看着顾白。他们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表情淡然,眼中只盛清辉月色,一个神色虔诚,供奉着他心中的神明,明明是毫无交集两种人,偏偏在那一刻对上了话。“好。”林润枯坐了会,挑起话头跟上头的顾白搭话,“仙人我叫林润。”顾白没答,林润也不气馁,自个一个人说的起劲,“仙人是下凡斩妖除魔的吗,缺不缺跑腿的,还收不收徒弟,给您端茶倒水的也行。”顾白低头唬道,“你若是跟我走了,便再也见不到你娘亲了。”林润立刻改口,“仙人您缺引路的吗,我最熟这一带情况,哪里有野柿子哪里有鸟窝,我都能指出来,仙人您要是嘴馋了,口渴了,找我就行。”林润这一话顺溜无比,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爹是店里的茶博士,报菜名一口气不喘气,不然哪来一个这么会说的儿子,加之林润一身粗布麻衣,营养不良的模样教顾白误会了林润的真实身份。顾白本不想和旁人有过多交集,因此心上才升起一点怜悯,看到自己混到睡枝头的落魄境地,那点怜悯立刻烟消云散,从储物袋里扯出一件羽氅扔到树下,枕着手道,“我只护你一晚,天亮后便走吧。”林润被那件羽氅盖住了整个人,好不容易从里头钻出,顾白的话就叫他凉透了心,他张了张口想冲上头说什么,顾白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有密密麻麻的树叶等待红透了做春泥。我还有很多话跟仙人您讲呢。林润拽着手里的羽氅,仙鹤制成的羽衣柔软温暖,护住林润受伤的膝盖,稍稍安抚林润那颗更加受伤的心,他把自己身子裹进羽氅里,脑袋靠在树根上,睁着眼睛仰视上方,期望顾白能来句晚安之类的话。可两人终归只是萍水相逢,林润把眼皮撑破了也没见到顾白探出手,抚着他的脑袋说乖。林润把脑袋缩进细密柔软的羽氅里,忽然想起白日见到顾白时的情景。他趴在草丛里,卑微的像只蝼蚁,大气也不敢出,恭敬又害怕望着倚在树上的仙人,那对带血的羽翼静静垂在仙人手边,恍如一件精美的羽衣披在仙人身上,叫林润想起在私塾偷听的一句话。遗世独立,羽化登仙。登仙……他什么时候……也能登仙。握着手里那根羽毛,林润终是抵不住睡意,沉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拂晓,夜间凝成的霜化作了朝露,叶片承载不住它的重量,便任这露水打在林润脸上,唤醒这只贪睡鬼。“仙人!”林润一下子从梦里醒来,爬起来冲树上大喊,太阳已经爬出云头,晨曦之光射在层层树叶上,林润能看到鲜艳饱满的果实挂在树梢,微微发黄的叶子凝结着摇摇欲坠的朝露,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