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没蹲到,早课倒是快开始了。云珏和彩英悄悄绕出假山,朝着女学教舍方向走。路上,她捧着绣了芍药花的丝帕,开始不切实际的幻想:“你说,我是不是也该学冯生那种含蓄搭讪?比如借探讨诗词为由,慢慢展出这饱含情意的诗作,他会不会大为震撼,然后当场回复我一首?”说风就是雨,她拉住彩英:“你那还有别的吗?我要多备一些!万不能在这时候出岔子!”彩英无力的想,您能把手头这份送到尹郎君手上,就是人家仁慈大度不下您面子。多送几首,不是上赶着挑战人家底限么。然而,身为将军夫人钦点随行的忠仆,这时候必须得在鼓励中夹杂隐晦的泼冷水。“女郎不是说,向尹郎君送情诗时,得让他知道这是一首凝聚了您几个晚上情思的诚意之作么。此事在精不在多,若接二连三丢出,不是将诚意也散开了?”云珏拧眉想了一阵,恍然大悟:“言之有理。”彩英:呼。……把云珏送到教舍门口,彩英便离开了。刚进来,云珏便觉得有人在看自己,等她看去时,她们又收起目光,挤着脑袋窃窃私语。“我看见她躲在假山后偷看,简直不知羞耻。传了出去,外人还不当我们女学是求学为名,招婿为实?”“尹叙若能瞧上她,我赋诗便能超谢清芸!”“瞧上她?你可太给她面子,也太瞧不起尹叙了!我听说尹叙连一句话都不曾与她说过。”“这不是很正常?尹叙这等高门子弟,相貌、才智无不出众,我们之中能匹配上他的,大抵也只有谢娘子。哪是她那种不识礼数的女子能攀附的。”说到这,话题渐渐偏了。“昨日我兄长偶然谈及陇西,说那里三面对外,往来都是杂乱胡商,民风粗放不堪入目。也难怪她这般大胆——”“嘘——小声点!她可是有陛下撑腰的,小心她进宫参你们。”这声提醒果然奏效,几人言辞冷静下来,心中不甘却接踵上浮。“我们入学时连考三场,过关斩将,她倒好,一来长安便被钦点入学,若是才比阮、谢也就罢了,可她不思进取,倒是整日盯着隔壁的尹叙,简直给女学丢脸。”“若你父亲是手握兵权的将军,姑父又是镇守一方的大吏,兴许你也有这个福气。”言及此,几人默契的转头悄悄去看云珏,是怕她听见。那头,云珏单手托腮,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玩转着羊毫笔。她手指纤长白皙,笔杆在指尖来回打转儿,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潇洒漂亮。忽然,云珏玉指收势,笔杆稳稳捏在手中,眼珠悠悠一转,看了过来。窃窃私语的少女们一怔,纷纷转过身,假装无事发生。云珏盯着她们的后脑勺,暗想,这就讲完啦?……先帝平乱定江山时,是彼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与他并肩作战,巾帼不让须眉。奈何先帝早年起势,征战三载,伤病无数,于而立之年登基称帝,不过八载便驾崩。没想先太子李瑚刚刚登基便逢朝中动乱,又于御驾亲征中重伤不治,三个月后,由嫡次子李勋登基为帝,改国号为乾盛。新君登基以来,在太后协助下,终得机会广纳贤士,广开教学。不仅寒门庶族的青年子弟得到更多求学与任用机会,备受关注,连国子监中都首创女学,由太后直接掌管,设女官教学。昔日乱世,人人只凭本事定天下。有当今太后先例在前,大周女子亦受激励,虽不至于如男子般入朝为官指点江山,但皆以狭隘无知为耻。机会难得,入学女子无不正经认真,谁也没当做玩笑儿戏。云珏的父亲是大周战功赫赫的常胜将军云庭,上头两个哥哥年少入伍,而今也是军功累累;姑父赵喆为陇西节度使,曾在平介之战中勤王有功,深得信任。平介之战后,云庭请命携家眷至玉门关常驻,如今长安一半外来的贸易,都是源自陇西这条商道。而后,新帝下旨,以共兴新学为由,诏云赵两氏子女至长安入学,学时一年,以示关怀。一年后,是去是留可自行做主。谁想,云珏入学后,并未像其他女子那般把这当做提名声涨身价的好机会。别说挣什么才名,每日的课业愿意多写一个字都算她态度端正。至于她能坚持上下学,仅仅是因为想多看几眼隔壁的尹叙。……随着学铃作响,受太后钦点的女官前来授课,教舍瞬间鸦雀无声,个个正襟危坐。授课女官姓孙,众学子尊称一声孙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