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青衣正袍,端坐于红马之上,周身沉稳矜贵的气势便将主人从两道熙攘中抽离。
在这一刻,纵使他们才分离不过叁时辰,宝知却生出一丝陌生。
终在这一刻,她模模糊糊得了一处认知:邵衍确实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有他的骄傲,他的处境。
这样的剥离感叫宝知既骄傲又有些不安。
她本是垂着纤指要往往前一掷,许是心乱了,那沾了初露的芍药便飘飘乎往人群那落去。
算了。
不过是朵花罢。
宝知预见邵衍定是择不到那朵,在弟弟妹妹的环簇中装作若无其事,只提着嘴角同丈夫招手。
无所谓啦。
可下一息,平台下左道观赏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便见高马上的清俊公子纵马侧出行列,提着缰绳借力挺身,长臂一伸,恰好主动接来七碗楼上落下的一朵红芍药。
艳艳亮亮的,便开在宗室公子宽大的手心之中。
周围一静,随即爆发出翻江式欢呼喝彩。
喻台大笑,身子都探出平台一半,唬得乔氏忙揪住他腰间的布料。
“师兄!臭美耍帅要罚钱!”
“姐夫!没想到还藏有这一手!”
“衍兄好身手!”
松源满眼笑意地鼓掌,松清则不住怪叫造势。
楼上的谢家兄弟里年龄较小的孩子们也应和着起哄。
不过是幼稚的行径,却叫宝知一愣后展颜一笑。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宝知心里是这样别扭,可脸颊的酸涩感绝压不住雷声般的心跳带来的冲击。
噗通噗通。
她正眼错也不错,紧紧盯着那青色的身影。
只一个抬颌,那含笑的凤目映照着鬓边刚簪的红芍药,在那高台县主眼前一晃便错开。
若是在十一年前,那个骤然到另一具身体里的外人,那在侯府里兢兢业业忍耐的怪人,那逼迫自己适应平行世界的凡人,如何想得到这一刻的轻松?
亲人就在身边,爱人就在眼前。
“宝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宜曼于嬉笑间扭头要取笑宝知,恰见一滴热泪自那向来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姐姐眼眶中滚落,叫小姑娘惊奇问道。
宝知也惊了一阵,拧着帕子拭去。
许是气氛真的太温柔了,温柔到让她可以忽略四面投来的窥视,温柔到心中充斥着安全。
她下意识说出了真心话:“我……我只是觉得太幸福了。”
宜曼羞羞她:“姐!你好肉麻呀!我以前都不知道姐姐这般多愁善感!”
宝知莞尔一笑,复将目光望向道路前方。
这种幸福感来得飘渺,她尚温吞咀嚼回味便消失殆尽。
月满盈亏,宝知如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