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逸觉得,他们清凉殿里,修的怕是以身殉道。他仰头看了看日头,惨白,却还带着几分微薄的暖意。远远比不上那个人的炙热和明艳,让人一想起来心就烧成了火。他眯起了眼,嘴角扬着一抹调侃的笑:“你阮姐姐是仙女,哥哥恐怕追不上呢。”“哥哥不也是仙长?”裴逸睁眼,入目是那少女盘腿坐在枪杆子上飞来窜去的样子。于是他轻声道:“不一样,她是真的。”陈仓城彻底宁静下来,是在夜幕时分。期间裴逸叹气下场清了临淮河的源头,控制住了发时疫的总体人数,万剑宗的工作这才顿时轻松下来,搞得阮清很没面子。于是,这人精又不知打哪抓了只老母鸡,三下五除二做成叫花鸡凑到阮清跟前讨夸。阮清眯着个眼盘问:“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裴逸乐得不行:“想哪去了,如果真是还能送烧鸡吗?”阮清一想也是,这不是上门挑衅嘛,这人虽然欠了些,却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便大大咧咧接了鸡过来,撕下鸡腿先递给了萝萝。修行者都是已经开过窍的,吃凡间美食实则都是吃个意境;而对萝萝这个普通人来说,却是维持生命的根源。萝萝看了裴逸一眼,看到对方温柔点头,示意她尝尝看的眼神,咽了口口水接了下来。她轻轻吹了口气咬下去,眼睛里霎时亮起了一盏一盏的小星星。“真好吃!”“在下这手艺那真是没的说,便是易牙公再世,也要夸上一句‘人间哪得几回闻’!”裴逸是典型的给根棍子就能窜上天的,阮清扯下另一个鸡腿塞到他嘴里:“那你自己好好品,别吃了还堵不住你那张嘴。”裴逸被堵得求饶闭了嘴,这才获得了自己吃鸡腿的权利。阮清撕下几片鸡肉尝了尝,心中赞叹这病美人的手艺竟然出乎意料地好,她又扯了几片,还有些意犹未尽,却到底没再伸手,而是推到了萝萝面前。“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吃了也没什么用,吃着玩儿还不如留给你。”刚从临淮河底回来的真·老不死掌门路过,欲言又止地看了阮清一眼,最后愤然甩袖离开。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裴逸忍不住一乐。阮清瞪他:“你这人一天能乐百八十回,有多少可乐的事儿啊?”阮清背对着她师父,因而完全没琢磨出裴逸这蔫坏的背后意义。裴逸呢,看完了热闹也不告诉她,反而一撩袍子盘了个腿,好整以暇的撑着脑袋道:“依我之见,小美人儿最是妙趣横生。”“酸掉牙”,当事小美人一脸冷淡,手上不闲,鼓捣着那堆蹦出火星子的柴火:“那依你之见,这起事件背后是谁在捣鬼呢?”阮清用了巧劲儿,那火星子跳得虽高,却最多落在裴逸身前便熄灭了。裴逸身体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反而探了个脑袋,擒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嘴角虽是向上的,可总让人看出点生气来。“阿阮这是有什么想法?与我直说便是,我只一点,清凉殿送这雾生苍过来,绝无害你之意。”阮清搅动柴火的动作变慢,手中那根木棍在地上划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待她回神,木头尖儿上已是一片焦黑。而她借着这黑,在地上落下“奸细”二字。然后抬起了头,与裴逸对视。那双眼黑白分明,墨色占据了大半,波光流转,便将她的心思清清楚楚都写在了上面。她信裴逸,却并不信清凉殿。裴逸理了理思绪,将自己的想法表述出来:“所谓法则之力是随着境界越强,越能生成更深层的约束。比如说你依靠雾生苍的力量,对郎子青形成的限制就是有限的,因为你压制不了他。天道认得是强胜弱。曾这个层面来说,要让玄镜司去屠城,其实已经背离天道,可这样还能催动法则之力应验”阮清双眼完成一个弧度:“明白,至少不会是我这种菜鸡。”裴逸在那双眸中微醺。两人一番眼神交流中也不知是达成了什么共识,默契地弯起了唇角。只不过,一个带着得逞,一个颇为无奈。碍于旁边还有个默默吃鸡的儿童,裴逸清了清嗓子,一拂袖,那地上落下的两字便失了踪影。“还有一件事,是我此次去虞山的主要任务——探查鲛人泪的来源。”裴逸说到这,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制出鲛人泪的乃是正法时代的一位堕魔神,此毒是子母毒,如今陈仓城流传的便是子毒,毒性远不及母毒。子毒千千万杀不尽灭不绝,母毒却只有一株,只有杀死母毒才能断其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