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瑶这才定睛凝神地望去,发现此时正伏在床榻边哭得不能自已的,是温乐京的贴身侍婢,春雪。
“春雪?!”苏沐瑶忽而觉得自己这会儿极其清醒,她惊喜道:“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乐京回来了?”
春雪哭得两只眼睛肿得像胡桃,她抹了抹已被眼泪侵蚀得有些生疼的脸颊,哽咽道:“今天……今天是公主殿下……入冰棺的好日子。”
好不容易凝聚而成的信念,再度崩塌了。
思绪逐渐被晕厥前的画面给笼罩,苏沐瑶忽而觉得,自己真真是跟扫把星没什么两样。
前世她亲眼所见温乐京的棺椁,今生她又见到温乐京被烧毁成黑炭尸体的模样。
两行滚烫的热泪再度奔涌而下,却听见春雪哭着说:“太子殿下让我来喊姑娘你,说是……说是你们情谊一场,全当送送公主殿下一程。”
“被烧成那般的,当真是乐京吗?”苏沐瑶不甘心地哑声道。
春雪在大哭中混乱地点了点头,说:“是公主殿下……是她啊……呜呜……那尸身上虽有公主殿下专属的首饰金钗,但是,皇上皇后以及太子殿下他们一开始说什么都不相信。后来……后来是请了仵作大人亲自反复验了好几遍,才最终确定……那就是公主殿下啊!”
苏沐瑶只觉得胸口灼烧,似是周遭的气息快要将消失,憋闷得厉害,让她连双眸中的眼泪都快要支撑不住,她蓦地捂住胸前,大口大口地喘息了起来。
春雪吓了一大跳,赶紧从一旁倒了盏凉茶,她一边抚着苏沐瑶的后脊,一边难过地道:“公主殿下等会儿入冰棺是在正午时,这会儿还有一个多时辰,姑娘,要不要我给你去御膳房寻些吃的垫一垫?”
苏沐瑶喝尽了凉茶,方才觉得好过一些。她摇了摇头,苦笑着道:“我没胃口,我想先去清洗一下。等会儿要去见乐京,我怎能这般蓬头垢面地去。”
“好,那我去帮姑娘烧热水。”春雪抹着眼泪去了。
待苏沐瑶来到净浴殿,对着浴池旁边的铜镜脱下小衣时,她忽而发现,在自己的左胸口处,有一个淡淡的,拇指长度的小细痕。
苏沐瑶本就肌肤白皙,可那小细痕在左胸口处却更显得白透一些。她低头望去,却发现那小细痕所对应的位置,是在那一团软物之上,所对应的内里,却是猛烈跳动的心脏。
苏沐瑶咽下快要奔涌而出的眼泪,心道,定是这些日子情绪太过悲恸,身子有了异样罢了。
甭说她自己,当苏沐瑶穿着一身素白的夹袄襦裙来到暂放温乐京尸体的清极殿前,看到正给各个将军们下令的温衍时,她知晓,温衍心头丧妹的痛楚不比她好过几分。
他好似又清瘦了许多,本是穿着对襟长衫会显得非常挺拔如松的温衍,此时在苏沐瑶的眼底看来,他就像是猎猎凛风中飘摇的破败战旗,没准一场风雪下来,他便会被吹散得七零八落。
苏沐瑶抬起眉眼去看这天地四方,极目所望之处,都是一片厚雪覆盖的苍茫白色。更有大朵大朵的飞雪,从九天之上砸将下来。
控制不住的眼泪再度奔涌而下。
乐京,我来看你了。
……
温衍这会儿看到了苏沐瑶前来,本是想要迎上去的步子,却是硬生生地止住了。直到苏沐瑶走上前行礼作罢,温衍方才冷冷地点了点头。
公主殿下的薨逝本就是国葬,大家心情不好这都可以理解。但令苏沐瑶诧异的是,待得巳时过半,温衍号令御林军们开始准备抬棺护送温乐京前往皇陵时,却不见皇上和皇后的身影。
始终在一旁陪伴的春雪,一边难过地抹着眼泪,一边解释道:“公主殿下离去得太过突然,皇上和皇后娘娘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两人都病倒了。尤其是皇上,他这段时日一直龙体欠安,这下可好,仵作确认尸首为公主殿下之后,他便彻彻底底地倒下了。昨儿还听说,他虽是醒过来了,但却张着嘴‘嗯嗯啊啊’地,根本说不出个完整的话儿来。”
苏沐瑶诧异极了,心头也不免有些微漾了起来。
因为她突然想起,先前在猎场秋猎时,皇上为了射杀那名刺客,竟不管不顾温乐京的性命,想要下令放箭的画面。
从那以后,温乐京就一直对皇上抱有怨言。虽不敢有明面上的忌恨,毕竟她的父皇是皇帝。可温乐京内心的痛楚和愤懑,苏沐瑶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
这会儿,当面对温乐京真的逝去,本以为会是无情的皇上,却最终落得这副模样。若是温乐京在天有灵的话,她会不会在心底宽慰几分?
……
苏沐瑶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站在温衍的身侧跟着抬棺的队伍,向着皇陵的方向走去。
她与温衍尚未大婚,按理说,本不该站在温衍的身旁。奈何皇上和皇后都病重不在场,她这个准太子妃便只能充了上来。
这一路,她的双眸却是紧紧地盯着那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椁,胸口翻涌的悲恸情绪一直在隐忍着,憋闷着。本是想再见一眼温乐京,可到现在,她都靠近不了那棺椁半分。
这条路太过漫长,许是为了缓和悲伤的情绪,待得快到皇陵前,温衍方才淡淡地道:“若是乐京在清极殿多停放几日,你还能再多陪她几天……但乐京的死本就疑点重重,我唯恐宫内有什么尤澈的人,便想提前让乐京入皇陵。”
“可是,这么快就下葬,真的对乐京好吗?”苏沐瑶没看他,而是依旧紧盯着眼前的棺椁,酸楚地道。
“先不下葬。”温衍依旧神色淡淡地道:“皇陵中,有存放冰棺的地方,就先让乐京在那儿住一阵子。待得这事儿的前因后果都知晓清楚,再请了钦天监的人为乐京择个安葬的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