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去找吗,丰因?”小孩子被指派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任务,蹦蹦跳跳地跑进了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丰因接过他手里的电极,踢了踢杜少审的腰,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观察他的表情。“对着阿雪,还会有反应吗?听说电击比普通疼痛的效果要好得多。”傅柳姜靠着水缸,眼皮抖了抖。普通疼痛…如果被轮椅碾压过十指也能叫做普通疼痛,如果一根一根折断了骨头也能叫做普通疼痛…“可惜啊,真是可惜…陈师傅是宁淮城里最好的木匠,他肯收你为徒,大概也是觉得你有那么一些天赋…才刚刚入门吧?就要为了阿雪,废了自己的手…”“——不再仰人鼻息,凭借手艺自食其力…这样的梦想不错啊,为什么要为了那么一个被人舔舔身子就会张开大腿的货色毁了自己?”疼痛并不漫长,最漫长的东西,其实是时间。反反复复的晨昏交替,让人觉得明明已经过尽了一生,却还有如此鲜明的觉知,意识到自己永远停在了黑暗里。丰凯南出现的时候,他以为世上真的会存在奇迹。然而丰家治愈他身体上的疼痛之后,只是为了对他进行更深一步的摧毁。“他是个贼啊?哟,真没看出来!”“可不是…丰老爷还替他治伤呢,真是大人有大量!要是换在别家,仗着小少爷的宠爱,这样忘恩负义、不知羞耻,早就被人打死了!”“我收不起你这样的徒弟!手艺人吃得是辛苦饭,你既然爱走捷径,趁早另谋高就!从我这儿学的那些,哼,反正你也是个惯偷了…只当老子被贼惦记…”“师父!你听我…”“谁是你师父!滚!”他还记得那把在阳光下闪烁着的短刀,木工不常用刀,常用锯。陈师傅的独门绝技是用刀尖刻字,刀锋收束,刻出来的模子倒比专门的刻刀雕出来的还漂亮。他用那把刀永远地结束了自己的一场痴梦。丰家,丰雪,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值得相信?小孩带着药瓶回来的时间已近凌晨,丰雪从噩梦中惊醒。他看见哥哥蹲在杜少审与傅柳姜的正中,把小小的一只棕色瓶子举起来晃了晃。“所以,你们两个谁来试试?吃下去,就知道究竟是谁在说谎了!”“啧啧,不如我们让阿雪来选吧!”丰因转过身,扬了扬眉,眼眶完全红了,哪怕分明顶着人形,却越发地像一只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阿雪,这次会听话吧?”第十五张:不信芳春厌老人(中)药瓶被塞进丰雪手中,丰因绕着他的肩,在他的耳边絮絮低语,“阿雪、阿雪,我们选谁好?他们都说,药瓶里有毒,你觉得呢?”“我…我…我不知道!”“也说不定没有毒,对吧?你希望它有毒,还是没有毒呢?”“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丰雪攥着药瓶,跪在地上簌簌发抖。丰因揉了揉他的脖子,沉默了一会,道:“看来我们阿雪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语气低沉。仇恨半生,也许根本恨错了人。“我吃。那本来就是我的药,应该我吃。”傅柳姜忽然打断他们的谈话,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如果我吃药之后平安无事,你大可以再杀了我;如果毒发,那么…丰因,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我没有害你,你弟弟也没有害你,是你自己多行不义。我欠丰雪一条命,本想四年前就还给你们丰家,现在还,也不算迟。药拿来吧!”说最后一句话时看向丰雪,丰雪拼命摇头,像是乍然清醒,终于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泪眼婆娑地对上丰因,“哥哥,别再伤害别人了…他们、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啊!”“放了他们吧!放了他们吧…哥哥!哥哥!”杜少审蜷缩在地上,忽然哼笑出声,连续的电击几乎摧毁了他的神经,他感觉自己脑子上的一根弦被绷得很细,再一扯就会断裂下来。“呵…呵…”他断断续续地笑,最后笑出一种嘶哑难听的腔调,“我们、我们岂止…没做错…我们根本、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啊哈、啊哈…啊哈哈哈哈…都是丰因自己一个人做的,都是他自己…哈哈哈哈…”“放了他们吧哥哥…”“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多行不义…咎由自取…”“啊啊啊——!!”丰因终于爆发,1906握在手中,指向一张张喋喋不休的一开一阖的嘴、人脸、心脏,他们都活着,他们都骗他,他们都该死!丰雪盯着黑洞洞的枪口,脸色惨白,连杜少审也停止了哼笑,傅柳姜轻声开口:“丰雪,到我身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