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我之前和您说的那个,妈。”纪鸣橙胳膊搭在阳台边,春寒料峭,她披了件小毯子,手拨弄被夜露沾湿的花骨朵。“我最近和她接触比较多,我觉得,有一点奇怪。”声音细软而轻柔,在晚间仿佛在讲故事。“怎么奇怪呢?你和他好好说没有呀?”纪妈妈把电视声音按小两格,手上还缠着毛线,电话开始免提放到茶几上。“说了,她也道歉了,她是真的不记得了。”“道歉是诚心的噢?”“应该……”纪鸣橙食指把花瓣一压,“挺诚心的吧。”“那么他是不喜欢你咯?”纪妈妈委身靠近话筒一些。“我……”“怎么了橙橙?”“她好像,挺主动的。”“主动?”纪鸣橙迟疑着说:“她会给我买衣服,到家里来打扫做饭,睡不着,还每天让我陪她。”“陪他睡觉?”纪妈妈的细眉拧成麻花了,“你们……”“没有,我跟她打电话聊天,陪她。”纪鸣橙收回手,扶着眼镜框。“她有失眠症,她说,要我陪着,才能睡好。”嗓音压下去,纪鸣橙的脖颈也压下去,靠在阳台上,像俯身看花园里的行人,要把思绪拉远一点,才能让刚才说出口的话不停留太长时间。纪妈妈在那头一愣,随即笑了:“傻姑娘,哪里有只有一个人才能治好的失眠症啦?”“你是医生,你会这样子开药的?”纪妈妈的嗓音也放轻了,绕着毛线像小院儿里,听女儿讲迟来的心事。“是吗?”纪鸣橙收回手,把额发往后一拨。“我看八成,他是对你有意思咯。只不过嘛人害羞一点,不好意思直说。”但又想起纪鸣橙说他是花花公子,那也是有情场老手的可能性,也不能掉以轻心。“那么你呢?他做这些的时候,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呀?”纪妈妈把电视按下暂停,老花镜拿下来,眼睛有点酸,抻着眼皮眨了眨。“我不知道。”“不知道?”“有时候觉得她很吵,有时候她不说话了,又想发个微信看看她在做什么。”纪妈妈笑着叹一口气,一切尽在不言中喽。“那么你如果觉得他好,也可以稍稍主动看看嘛。”“我没有觉得她好。”她不太好,爱玩,爱闹,爱骗人,晚上不睡觉,白天起不来,凌晨吃冰棍,泡脚喝沙冰,永远很骄傲的样子,总是嫌弃别人,脾气像炮仗一点都燃,嘴上时常不饶人,但真伤害别人了又悔得直哭。哭完下次还敢,下次还敢。而且,她的粉丝还一直私信骂自己,几个月了。就在她天天在自己家擦地抹桌子的时候。纪鸣橙想着想着,突然笑了一声。哦,没有觉得她好,然后沉默两秒,又笑了。纪妈妈感慨万千,没再说什么,嘱咐两句注意身体,就挂了电话。手机被打得有点热,纪鸣橙握在掌心,望着对面楼栋的灯盏发呆。“纪鸣橙!”背后忽然来了一声。她有一点被吓到,但没表现出来,转头看她。彭姠之没听清她刚才在说什么,而且也没有偷听别人讲话的习惯,只零零碎碎听到她喊“妈”,就自觉地走开了。“给你妈打电话啊?”她随口问一句。“嗯。”“家里有啥事吗?”这个点儿打。“没有,”纪鸣橙摇头,突然想起来,“上次我推掉的那个相亲对象,好像约在了这周末。”挂了电话才想起来,刚忘了跟纪妈妈提这事,如果再爽约,好像不太好吧?“那,”彭姠之突然就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你要去吗?”“你怎么这个表情?”“我什么表情?我怕你遇到渣男。”“小白兔似的,没谈过恋爱,最好骗了。”彭姠之啧一声,把面膜贴到脸上。“那……”你要一起去吗?邀请我啊,邀请我啊,邀请姐给你参谋啊!彭姠之眼睛瞪得像铜铃,想用意念催眠纪鸣橙。“你那个,身体好了吗?”纪鸣橙突然说。想了想,也大半个月了,盆浴好像就用一周的药吧?彭姠之一愣:“好了吧。”“嗯,那我洗澡去了。”“哦,”纪鸣橙擦肩过,彭姠之猛地叫住她,“但我睡眠还没好,你今天,还是来看书吧?”“嗯。”“我等你啊。”彭姠之靠着走廊,低声说。浴室门关上,纪鸣橙的“好”落在锁扣的弹响之间。周末转眼就到,彭姠之等了好几天也没等来纪鸣橙的邀请,但她很自觉地放一只眼睛在纪鸣橙身上,一看周六下午,纪鸣橙在衣柜前站定五分钟,把彭姠之日前搭配过的黑色线衫拿出来,又放进去,再拎出被彭姠之嫌弃过土的蓝衬衫和白小褂,规规整整地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