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了一会儿,却只等来重新放下盖子的声音,秦翊默不作声地动起筷子来。
看到他明明不高兴地皱眉但仍然乖乖吃饭的样子,陈迹心里莫名轻松起来,刚刚一直盘绕在心中的局促不安也消失了,他忍不住微微弯起眼睛。
自顾自地笑完,陈迹才发现秦翊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筷子,怔怔地注视着自己,触及到陈迹疑惑的目光,他似乎也猛然回过神,呆了呆,又仿佛自我否定般摇了摇头。
“明明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他苦笑着低下头去。
突然明白过来他话中所指,陈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直到秦翊吃完把保温桶递给他,他们之间都没有再说过话。
陈迹拎着变轻的保温桶起身告辞,就快走出病房的时候,秦翊突然叫住他。
“那天对不起。”
陈迹回过头。
“我睡迷糊了,还以为在做梦,把你当做了别人,冒犯了你很抱歉。”
“没事”陈迹舔了舔干燥的唇,没克制住问出了口,“能问一下你梦见谁了吗?”
秦翊明显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淡漠的神情,他凝视着站在门口的陈迹久久无言,把陈迹看得都发毛了,他才用一种非常温柔的声音回答。
“是我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的爱人。”
爱人。
这两个字像巨石砸入他心里,陈迹呆在那里。他一直逃避的源头终于剖白在他面前,重生以来他一直不敢去想秦翊为什么要对自己做这种事。虽然答案很明显,但那种超出了他想象的答案他直觉性想要逃避。
但今天,这个答案被秦翊明明白白地说出口了。
养子对自己抱着异样的感情,这种事情他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了。他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死的时候是个一事无成的中年男人,而秦翊却是成绩优异,长相又帅气的富家少爷,他不能明白为什么秦翊会对自己这个老男人产生兴趣,难道是因为青春期的性冲动?为了宣泄□□所以找上了他,太可笑了,他居然因为这种事情丢了性命。
陈迹最终什么也没说,为了掩饰脸上可悲的表情,他低下头匆匆离去,结果一出门就把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陈迹连忙去扶被自己撞得跌倒的女人,可是看清了对方的脸后,陈迹却猛然瞪大了眼,连声音也惊愕得戛然而止。
被撞倒的女人大约三十几岁,长发披肩,娇小苗条,虽然温婉柔和的面容稍微带上了岁月的痕迹,但陈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阿莹”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女人,近乎梦呓般念出了这个名字。
“哎?”女人下意识地回应了,她立刻抬起了头,但细细打量过陈迹后,她却困惑地皱起了眉头:“你是”
(9)
“你是?”
对方陌生而怀疑的眼神让陈迹蓦然清醒,他慌忙调动起所有面部神经,将故人相逢的感动硬生生扭曲成认错人的尴尬。
“抱歉,我认错人了。”陈迹假作若无其事地松开手。
张莹定定地望了他良久,确信自己真的不认识面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才冲对方微微点了点头,“没关系。”
陈迹就这么与她擦肩而过,视线下方女人略显圆润的肩线一点一点过去了,陈迹克制住想去拉住她的手,苦笑着攥紧了拳头。
曾经准备要娶的女人就在自己面前,可是,相见却成陌路。
怀着低落的心情,陈迹准备离开医院。但走了两步他却用余光看见张莹直接拐进了502病房,“砰”的关门声让他大为惊异地停下脚步。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担心的陈迹又回到了门边。他没有敲门,而是贴着薄薄的门板站着。这一层的病房没有住满,护士台的值班人员正趴着睡觉,被灯光照得雪白的走廊很安静,因此显得病房内传出的满是嘲讽意味的女人声音尤为刺耳。
“哎呦,大明星病倒住院了,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看望你吗?真可怜啊。”
这句话伴随着拖拉椅子的声音传入陈迹耳中,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以前阿莹说话的声音有那么大吗?还对生病的人讲出这种话,以前并不觉得她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啊。九年,连记忆中的人也变得面目全非了吗?
“我记得月初有让田助理打钱给你,怎么,不到半个月,又输光了吗?”秦翊仿佛没听见女人的嘲讽似的,语气淡然到轻描淡写的地步。陈迹眼前忽然浮现出他一边用瘦长的手抚摸着猫咪的头一边漫不经心地动着薄唇的样子。
“最近手气不好。”
陈迹忽然想起阿莹确实有打麻将的习惯,但她对自己说她只是无聊打发时间而已,从来都不赌钱。可现在听来似乎是谎言。
秦翊没有说话,但陈迹听到了拉开抽屉的声音,仿佛秦翊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后,他又听见女人按捺不住兴奋的声音:“这卡里有多少?”
“二十万。”秦翊淡淡地说,“你可以全拿走,以后也不用来了。”
“什么意思?”女人不悦的口气明摆着她不满意这种状况,“你不是说会一直给我钱的吗?说是要赎罪,难道现在想反悔?你当初不是说要照顾我和陈迹的孩子直到自己死的那天吗?如果不是你坚持说要为陈迹留一条血脉,我才不会把那个小孩生下来,你要是真的反悔不给我钱,我回去就抱着小孩跳河去!”
“你敢!”秦翊的声音一下变得暴戾无比,“你要死自己去死,敢动那孩子一根汗毛,我绝对让你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