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墨沉吟片刻,答道,“主君年虽幼,但能克制,有野心,重兵事……”“只目前来看,他确实是我等的明主。”能克制,有野心,重兵事……回想早先时候见得他们兴奋却强自压制的主君,孟昌面上也带起了一点笑意。“为什么是目前呢?”孟昌收敛笑意,正色问道。丁墨镇定道,“因其年幼。”年幼,便代表着不稳定,所以才只是目前。“不是因主君羸弱?”孟昌问道。丁墨摇头,“主君羸弱,我等可扶。”他们本来就是主君力量的一部分,只要他们实力不差,他们的主君就绝对不能用羸弱来形容。“何况……”“郎主不就是看中了主君的未来,才择定他的吗?”孟昌深深看了丁墨一眼,“果然是君更知我。”“世人皆知孟小十七郎君体弱多病,长年缠绵病榻,却不知……主君心中自有一片瑰丽天地。”丁墨听得有些莫名,不禁抬眼看向孟昌。孟昌却不曾与他细说。他只道,“待你仔细看过主君,你便知道了,此时我便是与你细说,也仍然太过简薄。”丁墨沉默少顷,问道,“是因为主君曾送一株灵药予郎主救命?”孟昌摇摇头,“不只是这样。”丁墨仍自探究也似地盯着孟昌。孟昌叹了一口气,“在其人。”“在其人?”丁墨暗自咀嚼着。孟昌重重点头,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在其人。”常年病弱,困顿床榻,却不见哀怨迁怒,可见其性;能舍己之灵药以救家将后人,可见其行;身为世家子却未曾高高俯视旁人,视旁人如鄙履草芥,可见其德……如此主君,哪怕其他方面差了一些,又有什么妨碍呢?年幼,于旁人来说,或许是很不稳定,但对他们家的这位主君来说,却绝对不是。他认定的这位主君,远比旁人所想的还要坚韧。丁墨怔怔回神,又得见孟昌面上神色,便问道,“郎主是真的拜定主君了?”孟昌笑着点头,“拜定了。”丁墨又问道,“郎主这份心意,主君可知晓?”孟昌道,“不必特意明说,日后自见分晓。”丁墨深吸一口气,从席中走出,对孟昌一拜,“恭喜郎主。”孟昌将人搀扶起,“多谢君信我。”领到了一份“三好”评价的孟彰无知无觉,仍自清点梳理自个的家财。往后,除了他自己的修行外,可还有一支五百部曲私兵需要养呢,没有足够的家财,可不行。“粮草……”孟彰心里盘算着,特意将各庄园、田产、山头契纸给取了出来。孟昌这些部曲也都是阴灵。作为阴灵,只要阳世的血脉没有断绝,大多都是能够作为先祖领受子嗣后辈香火的。再有,作为孟彰的私兵,阳世孟氏一族特别是孟珏这一家,也会帮着操持,给他们供奉香火。孟氏乃至孟彰父母孟珏他们所操持的香火,自然和部曲后辈子嗣后辈供奉的香火不同,属于孟彰发放的俸禄的一部分。有这部分香火供奉在,多少也能给孟彰消减部分豢养私兵部曲的压力。
这也是绝大多数庸碌孟氏族人所以能够维系私兵部曲存在的根本原因。可这也仅仅只是能够维持私兵部曲而已,想要得到更多猛将强卒,想要培养、发展、壮大这些私兵部曲,还得看孟彰自己的经营。粮草的重要性,孟彰就算是从来没有掌有私兵,也多少有些了解。不过他现在已经成了阴灵,部下兵卒也尽都是阴兵阴将,所以他们养炼所需要的粮草也与阳世不甚相同。“黑玉灵米、青玉灵米、鬼头薯、纸蔓麦……”借着契纸上的牵引,孟彰直接看到了契纸所囊括的灵田庄园中仍在勃勃生长的灵种谷米。“也还算可以。”孟彰这几日的书典可不是白看的,只略略对照一番,心里便有底了。越是细看这些田产产出,孟彰的心情便越发复杂。“阿父,阿母……”孟珏和谢娘子是真的方方面面都给他考虑到了。沉默半响,孟彰摇摇头,便就将这一部分契纸放下,转而去翻看其他的资粮。种满了各色药植的药田、药山,储量充足庞大的各种矿山……尤其这些产出也都有孟家积年老仆的阴灵照看,孟彰愿意接手经营,便能简单上手,倘若不愿意,也有足够忠心的老仆帮忙打理,极其的周全妥当。孟彰想了想,心念一收,牵引契纸的力量直接出现在一处灵田里。灵田里正在巡转、查看谷米生长情况的老人回过身,便见到了站在田埂边上好奇扫看田地的孟彰。老人先是一惊,随即明白过来,领了一众长工过来拜见。孟彰回过眼来看见,当即上前抬手,搀扶起老人。“老人家客气了,快请起。”老人心中一动,用眼角余光小心打量着面前的主家。面前孩童身量矮小,只堪堪长到他的腰间,眉宇间更有一股病气萦绕不去,看着就让人心怜。但他腰背始终挺直,眼眸也是润和透亮,又叫旁人眼中心里的怜惜尽数变成了敬服与平和。这是一个好儿郎!老人暗下慨叹,站起身陪在一旁。孟彰招了招手,随意在田埂上坐了下来。“老人家,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您。”老人看看他,也自在孟彰对面坐了下来。其他人见得,面面相觑一阵,也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了。众人围了一圈。“诸位如何称呼?”孟彰先问道。这田间地头里,就数孟彰身份最重,何况这里还是他的灵田,他不先开口,还真没有哪个敢说话。“仆名刘石桥,郎主称呼我一声老桥就行。”老人咧着嘴笑了,先道,“仆是孟家老仆,生前就在郡中掌理族中田产,入了阴世后,也在族中为各位郎君打理田产。珏郎君翻看过族中名录后,又遣人考察过,最后定下我为郎主主管这一处灵田……”孟彰点点头,又看向了其他人。“仆是刘三山……”“仆是陈榔头……”孟彰一一听着记下。孟彰的认真与郑重,全被众人看在眼里,一时既惊又喜,更有些忐忑,言语间就更多了几分拘禁。孟彰只做不见。此方天地的绝大多数望族子弟或许会骄傲于自家血脉的源远流长,自认高贵,与鄙贱的下里巴人高下分明,可孟彰却做不到。他不知道这方天地里,血脉是否真的有所谓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