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角落里,一个倚墙而坐的血人早已悄无声息。武开阳颤抖手指几步赶过去,半跪下身,将殷静抱在怀里,伸手探他鼻下,又哪里还有呼吸?武开阳抓起殷静的脉搏,一股内力便灌了进去……武开阳知道,武家功夫是最为坚韧,最有生命力,哪怕筋脉全裂,只要有最后一丝生机,就不会断绝,他祈祷着殷静能撑住!
武开阳引着自己的内力在殷静体内运行周天,仍然没有动静。他心慌了起来,又灌了一股内力进去,引导着它们二合为一在殷静体内再转一圈……殷静心口的经脉全在一掌之下震碎,武开阳用内力硬生生地冲开断脉,仍然找不到哪怕一丝气息……武开阳感觉自己的眼睛酸了起来……又是这样么?又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却什么也做不了么?
武开阳再灌了第三股内力进殷静体内,眼睛已经赤红了……他像一个强迫发作的病人一样,不断地灌入内力。武开阳把殷静的身体整个抱住,将自己胸口贴在殷静的背上,直接穴位对准穴位,把全身的内力都度过去……武开阳心下震颤,这个昨天还和他一起喝酒的人,真的就这么救不活了吗?他还欠他一口剑呢……
就在这时,殷静的脉息忽然有一丝韵动,武开阳一怔,忙用内力小心地呵护着那一丝生机,引导着它从府舍,大横,腹哀,一直运行到天溪。在武开阳内力的包裹糅合下,那丝生机一点一点地发展壮大起来,武开阳大气也不敢喘,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引导着,终于,那丛生机顽强地在天溪穴上扎下了根,渐渐蔓延至周身……武开阳满头大汗,这才松了一口气;鬼门关的这一遭,竟靠着殷静的强韧心志给硬挺了过来。
怀中人微微一动,武开阳知道殷静身受极重内伤,忙用手轻轻托着他的背脊。殷静的脉搏微弱跳动了起来,气海中也渐渐聚集起了更多的生机。殷静只感觉自己在一片荒芜的黑暗中寻到了一丝力量,那股力量充盈在了他的四肢百骸里,把僵死的躯体又唤醒了……
一只带着血的手轻轻地抓住了武开阳前胸的衣襟,武开阳低头看去,却见殷静睁开了一线眸子,武开阳忙用大手擦去他脸上的血渍,殷静脸色惨黄如薄纸,颤抖着嘴唇,声音轻似蚊吟,哑似碎沙散落,武开阳忙把耳朵靠过去。
“我……我真傻,我早该知道。”殷静的胸口起伏着,血色渐渐冲上眼眶:“同是武家内功的底子,否则你……你怎么能知道我受了什么伤……我又怎么会和你受一般的内伤……你……你是武城珏将军的后人……所以镇北天才会收你……”
“别说了,你伤着呢,别动了经脉。”武开阳低声道,因为离得极近,殷静就靠在他怀里,这番他唇间几乎贴着殷静耳廓,倒像是一番喃昵了。
“呵呵呵……”殷静哑声低笑起来,胸口起伏,眼睛的神也越聚越拢:“什么叫先遇一位高手,震裂经脉,又遇两大高手,经脉这才断了……你断腿的时候,不正是当年四圣攻上千仞山?原来北朝摄政王是你杀的,是你为武城珏将军报的仇,也根本不是镇北天以一敌三,毫发无伤,而是……是你以一敌二,废了一条腿……我脚上的经脉这次也断了吧……我和你一样了,正之……”
“刚断,我适才已经给你接起来了,没事的。”武开阳轻声安抚道,“我那时是断了后又拖了许久,所以恢复不了了。你的已接上了,云卿,你不会瘸的。”
话说镇敏原本怕‘四圣’再杀一个回马枪,便一直躺着不敢动。直到听见武开阳来了,才准备爬起来相认,结果刚要起来,就发现武开阳正在给殷小侍卫渡气。镇敏一想,她若是忽然冒出来,惊得武开阳走岔了气怎么办,于是继续装死,准备等武开阳度完了气再说。
于是便听到二人的对话,风平浪静的寥寥几句话,却在镇敏心中掀起了一阵狂风巨浪。
什么叫“你断腿的时候,不正是四圣攻上千仞山”?
什么叫“又遇两大高手,经脉这才断了”?
不对不对,当年救她的人是封家上山来驰援的长辈……否则封淳又怎么会有那个香袋?心下一片混乱,镇敏不知不觉已脱了龟息功的状态,不声不响地站了起来,从二楼的窗户就这么朝着外面大道上一跃而下。她要去找封淳,她要问他,他们两个是从小被长辈们血与火的过命交情拴在一起的,是不是?这根本不关大师兄什么事……对不对?
她像一个游魂一样沿着官道朝东走着,眼睛发直,腿下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刚才她从龟息状态出来的时候,武开阳仍在给殷静细水漫流地缓慢渡着内力,也仍在照看着殷静体内的状态,专心致志之间,竟没发现镇敏的动静。
镇敏一路朝东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尽头处一骑白马玉衫,淡香撩人,远远而来,正是封淳。原来此番金笺印名不副实,‘四圣’之三都潜来了云州,那个七王爷的生辰根本连四圣之一都没有出现,封淳就这么轻轻巧巧地杀了人,干完了活,提早回来了。这时镇敏看见封淳,连出声喊都忘了,只是一步迈到官道中央,笔挺挺地站在了那里。
“师妹?你怎么在这里?”马蹄声近,封淳看见道中人影熟悉,不禁一怔,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你身上有血,怎么回事?”
镇敏直愣愣地看着封淳,用手一指:“你身上这个香袋,是你封家的么?”
“这个?”封淳打量着镇敏,见她虽衣裙上满是血,但气息间听不出受了伤,外表也无见伤口,稍微放下心来,道:“你说这个呀,这是大师兄送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