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开阳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殷静的头。殷静咬住嘴唇,忽然双臂从武开阳腋下穿过,一把将武开阳抱了一个满怀。肌肤相贴的触感是那样分明,武开阳一怔……殷静撞在胸膛上的身体,硬邦邦的,和镇敏香怀软玉的感觉十分不同,却更能牵起自己的心怀鼓动,胸口有什么热了起来,有什么掩藏着很深,却又勃发着,想要破土而出。他那片干涸的心田上,已经很久没有一丝水源了,贫瘠得荒凉……事到如今,殷静的这番剖白,他武开阳如何不明白?就好像在一片黄沙漫天中的一汪温泉,洗掉了他满身血污,满心的妄执,满腔的仇恨……他内心原来是渴望这般温柔,这般依赖,这般简单的。在他的意识还不曾准许之前,他的念先动了;可武开阳却也知道,沙漠中的甘甜清冽,往往不过是夺人心魄的海市蜃楼。
心热起来的时候那么快,凉下去时也不过一瞬之间。
殷静和他不一样。
武开阳对自己道。
呼吸之间,心门已再次闭阖。
殷静是一个有家有父母的完整的人,可他武开阳不是。他背负东西太多,一只孤魂野鬼罢了,他已没有力气去尝试,也没有资格了。他年少轻狂时曾经尽力过一次,可他最终还是杀了修罗王。
武开阳苦笑着。
他的手臂最终没有环上殷静的脊背。
他没办法去爱了。
见武开阳不说话,殷静也沉默着,只是静静地将下巴搁在武开阳的厚实肩膀上。
武开阳轻声道:“云卿啊,千仞山上有一个药池,专门给受伤弟子疗伤用的,你要不要和我一道去泡一泡?”
殷静闻言立即笑了,淡黄的皮肤,极浅的眉,眼睛弯起,薄唇勾着。“好!”他答道。那声音中带着一点开心,一点雀跃。武开阳仿佛被他的笑容感染了,心中不知不觉痛了一下。殷静瞥了一眼武开阳,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臂支开身体,和武开阳拉开了一点距离:“我来的时候,一直骑马赶路,身上也出了许多汗,正想泡个澡呢!”仿佛掩饰自己的羞赧般,殷静别开头咳嗽了一声。
武开阳起身踏上木拖鞋:“那我们这就去吧。”
说着两个人带了干净的换洗衣物,便一道向林山深处的药池走去。此时夜已深了,树影沙沙,到处都没了声响,只闻一声一声低浅的虫鸣撩起耳畔,倒更衬得千仞山万籁俱静。武开阳弯腰在林间打开一个阵法,立即从地面上出现了一条通幽的曲径,月色下婆娑撩人,武开阳站起身,对殷静招招手:“这边来。”殷静微一点头,快步跟上。
“药池里的药,化瘀止血,清温养神,对内伤外伤都有奇效。”武开阳一边走一边说,殷静只闻暗夜中一阵药香幽幽传至,前面树木纷至叠开,柳暗花明般,出现了一片很大的空地。位于视域中央的,是一方浅浅的药池。
药池四周用大石围成,星辉下只见一个白面似玉的青年,周身皮肤在微光中隐隐发亮,正在药池中靠在石壁上小憩。那青年仿佛是听见有人声,猛地睁开眼,“唰”地一声从药池中站起,光裸着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来者。
武开阳道:“封师弟,你也在啊?”
殷静但见白影一闪,那落在旁边大石上的衣物就不见了,药池里唯余一圈一圈涟漪,没了人影。
“他就是封淳?”殷静呆呆地问,原来下午在他门前说出那番牵引他心绪话语的,竟是早闻其名的封淳。那时自己心波浮动,倒没留意他的身手衣着了,“他……他怎么走那么快?”
“不知道,”武开阳摆摆手,“不管他了,我们泡吧。”武开阳一边说一边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衣服,一步就跨进了药池中。殷静有些不敢抬头看武开阳,直到武开阳将身体浸在药浴中了,他这才低头一件一件除了衣衫,隔着一些距离,背着身子步下药池石梯,也学着武开阳将身体全没在浴线下,露出了颈项与肩膀。药浴清凉馨香,药味顺着经脉一点一点浸透至的四肢百骸,殷静舒服地轻吁出一口气。
“呼……”从刚才起,殷静便一直低着头。殷静寻思着,武开阳虽然适才在房中对他没什么表示,放开了他的怀抱,可如今请他共浴,意思也应该很明白了吧……想到今日下午听到封淳所说的那番话,殷静感到自己脸上一热,更不敢去看武开阳了。过了一会儿,心中稍平复了些,殷静这才鼓起勇气,朝对面人影望去。只见武开阳若无其事地趴在池边,一只手臂搭在池边石上,露出条理分明的壮硕肌肉轮廓,眼睛却发怔似地望向别处,似乎毫不关注自己。
殷静轻轻唤了一声:“正之?”
“嗯。”武开阳应着,身形却一动也不动,语气颇为淡漠。
“你怎么了?”殷静问。
“没什么。”武开阳答。
殷静刚才还烧着的心火,被这一句浇得凉了下来。这时殷静胸口不由得升起一丝惶惑,明明是武开阳对封淳说了那些话传入了自己耳中,他今晚才剖出了心扉……可为什么武开阳毫不动容的样子?殷静心中一时窜出千万条思绪。他竭力清了清嗓子,可出声还是一如既往地沙哑:“正之,刚才我脱衣服的时候,你看见了吧?”
武开阳点了点头,可却仍然不看一眼自己。殷静觉得自己呼吸急促着,话语不经过大脑便脱口而出:“当年……那个县太爷的公子说,我身段是他见过最标致的,你觉得呢?”
“他也看过?”武开阳下意识地问,这才转过了脸。平平的眉目,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