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阿姐青春年少,尽可以好好挑拣。”杜蘅含笑不语,拿起披帛又扎了两针。杜若随手翻绣架边一摞织物,捡了杜蘅做了三四个月的《骏马图》出来细看,忽然心中一动,侧过脸瞧着杜蘅,似笑非笑。“哦,我竟是个傻的,阿姐一早绣的就是姐夫,难怪这般精工细作。”杜蘅微微一窘,知道论牙尖嘴利,远不及她,只得瞥她一眼,抢过《骏马图》捧在心口,眼底丝丝情意化作如潮春水。“是又如何?”杜若看得羡慕,低声道,“原来阿姐早已终身有靠,妹子平白操了许多心。”她想起那日柳郎行径,又唾弃他轻浮。“这般年少英挺的郎君,日日在街市上行走办差,许是风流自赏,或者粗豪不文,待阿姐不好呢?”“柳郎若无心于我,怎会上门提亲?况且,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待他好,他自然待我好。”杜蘅眨了眨眼,满面红晕,喜滋滋的。“你呢?这一向都没有媒人上门。”杜若俯身趴在床架上,把头埋在胳膊底下,只露一双猫儿眼出来,语调缠绵委屈,低低念道,“阿姐——”杜蘅收起笑意,微微抿了唇,一手抚着她的发髻。“你素来心气儿便高,上回一听陈家便炸毛。其实若是没有柳郎,兴许我便从了阿耶。究竟四品呢,比咱们家强得多了。”杜若“咦”了一声,诧异的看过来。“女儿家颜色如流水,说去便去了。要是你十八二十仍未遇到心仪之人,还会这般骄傲吗?”“这与有没有心仪之人有何相干?我自骄傲我的。”杜蘅怔了怔,低声劝说。“以你的品貌性情,若肯为人妾侍,软语温存之下,必能博得郎主宠爱,再生下一儿半女,体面未见得不及主母。阿耶有意拿你做块敲门砖,想来议婚人家的门程,侧头甩开她的抚弄,硬起脖子倔强地回答。“阿姐得了好郎君便安心备嫁吧。千金难买我愿意,这桩事不用多说了。”遭她硬邦邦撅回来,杜蘅脸上臊眉撘眼的,也觉得狼狈,然事关妹子的终身,身为长姐,断断不能由着她做些不着边际的打算。“你怕是出入韦家时候长了,忘了自己姓杜。咱们家人口少,我这才刚定下,你要不服气,且瞧头几年族中姐妹做的什么亲?”杜若呆了呆。这二三年,杜陵陆陆续续有七八个堂姐出阁,许的人家听着鼎盛,姓氏不出李杨韦薛裴等世家。然往细里探究,夫家皆与自家相类,是旁支的旁支,不光郎君忝为白身,有些甚至连父母兄弟之中也无出仕之人。间或有些做官的,也多是京外官员,一待完了婚,立时就要跟着夫君走马上任,不知几时能再见长安繁华。柳家郎君姓氏不高贵,差事也拿不出手,可是好歹嫁了他不用跟着出京的。杜若一口气直泄到脚后跟,原来这几年不过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什么韦家的表哥,杨家的小郎君,那都是汤面儿上浮着的油花,看着有,吃着却没。果真有心,自己今年七月就满十五岁了,为何竟无人上门提亲呢?杜蘅察言观色,越发要把话说透,又加了一句。“你可别打错了主意,那些人都是预备着尚主的,能有几分真心待你。”这分明是说杨洄了。杜若明白过来,心里已是凉透了,又羞又惭,呆呆的坐着,什么话都没说。杜宅巴掌大的地方,两人笑谈,正房里听得清楚。杜有邻皱眉道,“这丫头张嘴就不老实,方才还说去陪你。”韦氏道,“我带了她去就是。”她走出来拍杜蘅的门,笑声嘎然而止,片刻杜蘅开了门,韦氏见她脸上红粉菲菲,点头笑道。“家里统共两个女儿,这时候很该咬着耳朵说悄悄话的。”杜蘅回身推推杜若,“我去瞧思晦睡了没,过会儿来寻你。”韦氏道,“今日二娘陪我,你们明日再说无妨。”杜蘅的诧异一闪而过,仍旧换回温婉的笑脸,去了隔壁。韦氏拉着杜若站在廊下,母女俩相对无言,各想各的心事。月初,金钩似的月牙挂在天上,傍边一颗小星闪烁。韦氏忽道,“这风已不似昨夜凉了。”杜若探手在风中一摇,嘴里嘶嘶有声,忙收回来笼在袖中,“阿娘骗人。”韦氏笑,“我房里冷,你睡不惯,回自己屋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