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僵持了一天一夜,然后,黄海水师经过,左竞航带部下直接把双方按住了,左竞航留了一半的人手替邢岫烟守着庄子,另一半的人则双方的人手押到了莱州府。整个莱州府都惊动了起来,无数的百姓都跑去旁听。当然,这种事情绝对不会让邢岫烟上公堂的,上公堂的是他们庄子上的三把手,也就是陈力的助手兼儿子□□。而邢岫烟,作为朝廷正六品的郡君,她完全有这个资格在后堂旁听,手边还有好茶好水。如果换了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来讲今天的事儿,肯定是站在那没了男人的孤儿寡母一边,绘声绘色地描述她们母子的孤苦无依,激起堂上的官员和旁观的民众的同情心,自己也获得锄强扶弱的满足感。而顶尖的讼棍更是清楚如何在公堂上利用这些东西给自己创造机会。可是站在邢岫烟的立场上,这绝对不是她要的。□□也是绝对容忍不了这样的情况发生的。在那孤儿寡母哭完之后,□□就拿出了雇佣契约,一字一句地问这对母子:——请问,这契约上是不是白纸黑字地说得清清楚楚:捕猎鲨鱼极其危险,所以工钱是每月二两银子外加肉十斤和红薯三十斤,庄子上每天还管一顿饭,万一出了事儿,抚恤金是三百两白银。契约上有没有这样的字眼儿?府衙的门口就放着一摞没有盖印的契约文书,听见□□这么问,就有人去摸了文书过来看。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答案自然是不用说的。要知道,就是太平之年,寻常的平民进城打短工,也不过是管饭外加每天十文钱的工钱罢了。二两银子绝对是高薪中的高薪,更别说在这灾荒之年非常珍贵的食物了,在过去的一年里,山东多少人家就为了那么斗糜子就把一个黄花大闺女给卖了?这还是去年年初的价钱!年底的时候连一个正劳力的男丁也换不到这个价了!接连两年的旱灾搭蝗灾,又赶上这时节本来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市面上的粮食更贵。如果不是猎鲨是高危职业,邢家凭啥出这么高的工钱?看清楚那契约文书上的条款,下面旁听的百姓就有人窃窃私语了。第二个问题:——契约上是不是清清楚楚地注明了,捕猎鲨鱼极其危险,要求签了契约的人遵照规矩办事?这个问题也在那份契约上,自然也抵赖不了。然后就有人说这家人不识字。结果,这位讼师不开口也就算了,一开口,上头的闵万重闵知府还没有开口呢,下面旁听的百姓就不依了!为啥?因为当初邢家雇人的时候,可是专门雇了两个大嗓门又识字的人的。做什么呢?在边上敲锣、喊话!敲一声锣,照着那契约大声读一遍!两个人轮换着来,为的就是让每一个人都听清楚!不止莱州府招工是这样的,就连琅琊县那边的招工也是如此。此外,邢岫烟的庄子上还雇佣了几个小孩子,做什么呢?每天站在码头上,借着小孩子清凉的童音给上工的人宣读安全注意事项。人证、物证,都有,你说,你不知道?糊弄谁呀?在邢岫烟的庄子上做活的又不止琅琊县的人,还有莱州府的人,琅琊县的那些地头蛇能控制琅琊县本地人,还能把手伸到莱州府去不成?然后看琅琊县的人个个低着头,不敢开口,任谁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最后□□拿出了账本,不止抚恤金、丧葬费,还有这家人领过的钱粮,庄子上每个人,包括那几个孩子领过的钱粮,都有手印。最后这案子是以那对孤儿寡母嫌抚恤金少结案的。闵万重就让人去后堂请示邢岫烟,邢岫烟就道,如果当初她们母子是觉得抚恤金少,私底下找她或者找田庄上的管事商量,那么或者视情况贴补一点,又或者在庄子上给她们母子安排个位置也不是不可以。可是现在闹了这么一场,还想要她提高抚恤金?当她是傻子啊?以后有人有样学样,每次都闹一回,谁受得了?她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只要她没有克扣对方的工钱,也没有短了对方的抚恤金,任谁都不能说她的不是!更别说,那女人的男人在码头上做了一个月零五天,她可是给了两个月的工钱,就连食材也是给了四十天的量,以及那男人的后事,都是邢岫烟贴的钱粮!邢岫烟可不觉得自己欠了那对母子!案子结了,百姓三三两两地散去,庄子上又准备开工了,可是余波未歇。左竞航就没忍住,他跟着闵万重来找邢岫烟:“贤侄女啊,这次可真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