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件事,不吝触到了大齐的沉疴顽疾,徒惹掌国者震怒,并不能从中捞到一丝好处。
撤销王煦会试资格的决议是他带头发起的,目的便是当先让王氏从整件事情中抽离出来。此子不宜入仕,驽钝不可造。三年之后,他是无论如何不允其再考的。
南衡持笏从臣班中出列,不必看,他已能听出天子语气中深重的疑虑。
天子在等他的答案。等他先为大齐臣子、而后为萧氏孤臣的解答。
如果他的答案不能令君王满意,疑心生伐灭,他知晓天子宁可错杀,不容轻纵的脾性。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也都将在这一天,坍塌成瓦砾尘埃。
满朝臣工都在等着看他引咎,看南氏唯一留存的草籽星火如何慷慨罪己。
像他的父亲一样,再一次为了家族,将自己的残躯燃烧殆尽。
然却等来南衡举笏过顶,义正严词:“南衍涉军,罪同窃国,行止叛逆,有违齐律,按律当斩。”
“臣先为同知枢密院事,而后为南氏家主。既见违国律家法者,必诫之以自守,故愿亲往监刑,引以为鉴。”
言罢躬身再拜,声如冷玉,坚寒又坚执。
华益亦立于堂上,闻言眉心生皱。
骨肉亲情,同姓手足,在他眼里,原来不抵断尾求生的自保。
亲往监刑……遥闻噩耗已至目损神伤,亲见闹市里血淋淋的刑台,台上手足折断、热血喷淋,又何异于剜心碾骨。
南衡,姿仪如玉的一个人,其心却如修罗。
没有人猜得透龙椅上天子的态度,真情还是做戏,满意还是不满意。
只是时隔良久,寂静的殿宇里传来齐天子居高临下又深沉喑哑的声音:“孤,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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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愔在绿绮别馆中听闻南衡大义灭亲的消息,她正在抚琴。
多日未抚绿绮,琴技生疏了不少,但只要清心宁神,蒙尘的技巧和弦调还是能轻易找回来的。
陈至有些抱愧,低声说,南衍虽行事粗鄙,但罪不至死。
这样一来,他大好年纪,青春少年,才遭流放又无故枉死,实在可叹。
东瓶西镜(三)
虞愔拨弦太过专注,以至于不想深究陈至话里的意思,扰乱她抚弦。
她只是抽空淡淡道:“南衍触犯了国法,死得其所,怎么是枉死呢。南衡按律论处,更没有错。况且南衍生在南家,是大齐子民,本该有为家族、为国家献身送命的自觉。”
陈至听后欲言又止,虞愔也随之止了弦。这些天,想清清静静在别馆中抚几日琴,怕也是不能了。
她对陈至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被斩首的本该是我兄虞臻。”
陈至慌忙摇头,却也说不出一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