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后悔了。
春末夏初的时节,相隔薄薄的两层布料,另一个人的体温从未如此鲜明,极富侵略性地浸染过来。
刚刚被捞到驾驶座上,担心误触的惊慌短暂地占据了他的心神。
可一旦坐稳以后,唐沢裕回过神,立刻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右边的仪表盘排列得满满当当,没有借力之处,他只好悄悄将左手撑在后面的椅背上。
不论回忆里见过多少次,可失忆以后,这都是他实打实的第一……第二面见琴酒。耳尖出卖了他的心情,已经红的发烫,唐沢裕甚至有点不敢低头,只好拼命地盯着窗外瞅。
他的目光一直追着那截断成两半的桥梁,好像被炸弹炸塌的建筑有多么新奇似的。
琴酒眼底划过一寸暗光。
他顿了顿,却转而提起了森谷帝二。
一说起这一系列案件的始作俑者,唐沢裕的注意力终于从那点不自在上转移了。
“所以,那几封公开信也是我提前写的?”
他沉思片刻,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那邮件的ip定位呢?FBI那边绝对有技术员定位。”
“基尔用CIA的公邮发的。”琴酒淡淡道。
唐沢裕顿时笑了出来:“真就物尽其用啊。”
他在听琴酒说起失忆前背后的安排,左臂先是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撑在椅背,渐渐下意识放松力道,扶着琴酒的肩。
本质上,苏格兰是在以反击劫持了东都环状线的森谷帝二为由,将朗姆在组织外组建的个人势力连根拔起。而朗姆选择包庇臭名昭著的连环杀人犯,是在利用他们的信息为买凶杀人的利益交换作掩护。
直升机降落在东京市郊,这里有一处隐蔽的机场。
夕阳渐渐沉没在云层下,将暗未暗的天,呈现一种夜幕降临前的苍青色。琴酒摘下耳机,依次熄灭引擎,唐沢裕从思考中回过神,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琴酒的手臂环过了他的腰,以一个微妙的角度,恰好卡住了他想要出去的方向。
换句话说。
他出不来了。
唐沢裕:“……”
被转移的注意力带走的别扭立刻卷土重来,甚至有了点气势汹汹的翻倍架势,唐沢裕像被咬到了一样收回手。
琴酒却好像没有注意到他微妙的心情,抬臂在仪表上操作着。
等待发动机降温的过程中,他终于察觉到了有点漫长的沉默,抬眼道:“怎么?”
——机舱的灯光恰好在这时全部熄灭,只有遥远处孤零零的几盏光源。淡淡的微光淌满机舱,薄薄的阴影里他眼眸微亮,唐沢裕刹那间屏住呼吸。
“没什么,”他鬼迷心窍般承认道,“我总觉得……”
像一场梦。
他好像还站在毛利侦探事务所的二楼楼下,抬眼望着被切割成方形的光,睁眼后就发现的所有都没有发生过,他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知来路,没有归处。
他话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有点矫揉造作了,便默默闭口不语。
琴酒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他说:“不是梦。”
“你说了十六次朗姆,十三次森谷帝二,如果在梦里你只会想着我。”
他低沉的嗓音静静道。唐沢裕下意识说:“Gin……”
“我的名字,现在是第四次。”
天际升腾起的、鸦群一般的夜幕下,他墨绿的眼眸沉着一点寒星一样的柔和。
“再说一遍。”琴酒低声道,“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