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三人叽叽喳喳讨论哪家酱肉饼香飘千里,哪家酒肆藏百家名酒,又有哪家的布料尽是古法珍品,不禁生出几分羡慕。司命只说,我腹中之子会亡羽氏王朝,可没说要等这孩子长到几岁呀。万一要熬个十年八年,甚至几十年,我都老了,再得自由,也没几天逍遥日子过了。之前用被发现时,我曾许下生了孩子就甘愿被贬为庶人出宫的承诺。可现在这情形,只怕到时羽幸生不会放我走。看来等这孩子呱呱坠地,我又得折腾一出让自己失宠的大戏。“……最遗憾的,是簪花楼关掉了,咱们错过了好时候呀。”沈昭仪的话突然传入我耳中。我愕然道:“簪花楼被关了?”肖婕妤惋惜地摇头:“我们专门跑去看戏来的,结果吃了个闭门羹。旁的商户说,就是这两日关掉的,满楼的人都给遣散了,好大的动静。”簪花楼在赤穹帝还在位期间,便于都城开业,十年来经历了两朝更迭,迎来送往多少江湖名士和南北贵客,闻名中洲北疆。据说这楼由谁所建,一直是个谜,更不知道夏守鹤是如何当上楼主的。他这些年从此地捞得的机密信息,应当不少,为何突然就关楼散客了?我突然如坐大雾里。回头想想成为夏绥绥的这几个月,自己所经历的,不过是一个又一个解不开的谜团。而这些谜团的背后,都有夏守鹤。我一出栖霞宫,就拉住阮儿:“你是怎么跟我哥通信的?”阮儿的大舌头终于好了:“娘子还记得我们出宫时,替我们放行的那个戍宫侍卫?有时候是他给我传的话,有时候是他放我出宫,在外头见的二少爷。”我急忙拉着她,要去找那侍卫。哪里还找得着?戍宫队其他当值的人说,那侍卫前阵子家里出了事,请了假回乡,便再也没见着了。笼在心头的迷雾更浓了,夏守鹤这是要金蝉脱壳?章三十七我在清明殿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出宫去找他问个清楚。可惜羽幸生早早回来守着我吃饭睡觉,第二日一早便催我起床上路,愣是没让我找到溜出去的时机。即便我出宫去,又能上哪儿找他呢?就这样怀着满心忐忑,我跟着羽幸生出了清明殿。一抬头,公孙云杨带着整个亲卫队八十一人,整整齐齐列在清明殿前。“这……他们,都要跟我们去梦离山?”羽幸生点点头。公孙云杨迈步上前行礼,他看上去憔悴消瘦许多,原本英俊的脸颊线条凌厉不少,眼眶亦微微凹陷,只是那一双眼依旧明若朗星。“圣上,整个亲卫队已整装待发。微臣愧不能领队同往,只能由南商代劳。望圣上与娘娘一路平安,顺利无阻。”羽幸生疯了?公孙止失了神智病卧在床,军机部群龙无首。如今还要把亲卫队全部带离皇宫?看来他很是信任自己的前朝班子——或许上一次的离宫访南洋,便是试探?我揉揉太阳穴:算了罢,自己还有成堆的谜团难捋,就不替他操这心了。除了亲卫队,阮儿、奂颜也都跟着同行。我四处张望:“怎不见姐姐?也没有鹤唳宫的人。”“贤妃病情不宜久拖,朕让她早两日先行,好早些开始疗养。”羽幸生道。我隐隐觉得奇怪,但见他神色坦然如常,便也不去细想了。从都城到梦离山,有五日的行程,我们每晚都落脚在皇家设立的驿站。回宫至今,羽幸生都未要求我侍奉,这一路也是如此。夏佼佼病势颓尽,我怎好意思承欢于她所钟情的男人?他自然明白这点。第五日,我们终于抵达梦离山山脚。羽幸生命令车队停止前进。我下车透气,眼前不过寻常峰峦,细看满山树木甚至有入冬枯糜之势,并不如传说中四季桃花菲菲,不由地有些失望。倒是天色很美,隐隐透着粉色,越靠近山尖处,越是浓郁缱绻,让我们这群站在山下的人都染上了些许旖旎之色。我望了一会儿,便转身准备回车上,却看见羽幸生伫立在身后几步处,目光怔怔地看着我。他穿着月白色的常服,周身被云霞彩光镀上一层薄薄的绯色,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是有着无限的耐心等我,等我看山看云,然后回头再发现他。这一路我因夏守鹤的事情,总是思虑深重的模样。羽幸生只当我是担心夏佼佼,并不要求我对他笑脸相迎,甚至一切都有随着我的意思。用阮儿的话说:“哪怕是娘子你要洗脚水,圣上都会毫不犹豫地替你端来,还要替你脱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