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煦没说是也没否认,问纹身师:“那我要是年年点,怎么点不会把自己点成个芝麻球?”纹身师笑:“芝麻球?你是一年点一个,又不是一天点一个,怎么会芝麻球。”从煦认真道:“每年点,也不少了。”每年?纹身师忙着手里的活儿,幽幽地提醒:“感情的保质期很短的。”可能今天点一个,明年点一个,后年就难说了。从煦不在意纹身师的话:“怎么纹?”纹身师:“弄一个图案,每年的那个点,顺着图案的轮廓纹。”从煦:“有道理。”如今,上臂靠肩膀的那个纹身,包括从煦记得的那个小黑点,以及可能会有的从煦不记得的其他小点,全部没了,只在肩膀内侧留下一个不规则的深浅不一的疤。而这一切,在最初醒来的那个晚上,洗澡的时候,从煦就发现了。只是当时的记忆还鲜活的停留在大四,潜意识里接受的想法仅仅只是纹身没了,没有和陆慎非牵上关系,也没有主动去深想。直到后来,他观察着陆慎非,观察着身边人,察觉出了种种异样。再后来,颜诺来了。蜂蜜、红茶、加果干,他不喝白水。很显然,陆慎非根本不知道,也没有否认反驳。一个亲密无间的爱人、婚姻中的伴侣,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些?除非……除非,他们已经很久没在一起了。陆慎非不了解他现在的生活习惯。其实远不止这些,还有一个最明显的破绽,就是探视的亲友里,没有陆慎非的家人。要知道他和陆慎非初中就是同学,来自同一个地方,他在老家出车祸,他又是陆慎非的爱人,陆家的亲友怎么可能不来看看?但一个都没有。包括他爸妈和陆慎非相处时的不自然,鲁达达的欲言又止,颜诺对陆慎非不自觉间表露出的警惕、忌惮。以及,陆慎非过分的沉默,人陪着守着,却绝口不提过去,不试图帮他回忆点什么,也不聊以后,不说出院之后要怎么样。太多太多了,从煦根本不用深挖,种种迹象就在他眼前一一展示,指向了同一个结果:他和陆慎非,早分开了。如今,离婚证就在手里。好像尘埃落定似的,从煦迎来了属于自己真正的结局。他把离婚证拿起来,被鲁达达一把按了回去:“你……”从煦抬眼,看看他,淡定的:“还想瞒?”鲁达达放开了手,又紧张地盯着从煦:“你?你没事吧。”从煦拿起离婚证,翻开看了一眼,合上,随手放到桌上,继续看着抽屉里:“能有什么事。”鲁达达有点不信,蹲下,抬眼去看坐在椅子里的从煦:“你真的……”从煦伸手进抽屉,翻了翻,打断他:“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呆会儿。”鲁达达还蹲着:“你要是难受……”从煦翻抽屉的手停下,抬眼,依旧淡定:“我现在应该来不及难受,担保人难受了,你怎么办?”鲁达达差点一屁股坐地上,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从煦:“大哥,我有眼睛,也有脑子。”费鹏程损的那话,什么“又要担保人给他垫资了”,无缘无故,提什么担保人?除非担保人就在病房现场,除了他,还能是谁?从煦再次道:“你先出去。”鲁达达慢慢起身,盯着他的脸,一边觉得这样干练利落又淡定的从煦太陌生了,一边又觉得这样挺酷的,问:“你真没事?”从煦:“没事。”他又说了一遍,第三遍:“出去。”鲁达达麻溜地往外走。从煦叫住他:“先别吭声。”别说他已经看到了离婚证。鲁达达了悟。房门一合,从煦终于有了单独呆着的时间。他把第二层抽屉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离婚证、失效的结婚证,三只戒指,一个塑料文件盒,一张银行卡,一本房产证。银行卡是张黑卡,不是从煦的,卡面上是陆慎非的名字。房本上也没有从煦,产权所有人是陆慎非,印着的地址,是从煦记忆里的陆慎非声称租的那套房子,也就是他们的婚房。至于那三只戒指:一对有些老旧的银戒,是大三的时候,他和陆慎非买的情侣戒指,直到大四,他们都戴着。另外一只铂金戒指,从煦拿起来,套进了无名指,刚刚好。如果没有猜错,这就是婚戒。从煦沉默地看着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心底毫无起伏。不光戒指,结婚证、离婚证、银行卡、房本,所有与他与陆慎非、与这场婚姻有关的证明,一时间竟然都无法令他有所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