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自十五岁入伍,戎马一辈子,爬过千山跨过万万里,经历的大大小小的战事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场。岁月一眨眼就这么走过了四十多年,看到白天这一帮子五间出来的年轻后辈们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有些感慨。
他今天才觉得自己大概真的老了,有些力不从心。这具身体也老旧了,近日自己对伤口的忍痛能力下降了,要靠比以往更大剂量的云母粉才能压制住这痛感。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他吟诵了前两句,眼眶发热,对上了陈岁及众人的目光。他以前不曾感受过这种难以名状的无奈感,此时方认识到自己的毕生所求,都是有岁月为限制的。
只要在大限到来之前,在大限到来之前,我李长山须得抓住一切这剩下的时日,不违此心,不虚此生。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眼前的这个陈参军挤眉弄眼一脸坏笑,“将军好志气啊,是吾等的楷模!”
“云母粉这么抢手我等都买不到,将军这有好东西不如分我们一些”,众位年轻人围在李长山身边索要云母粉。相里胜喜笑颜开,“我去高价卖给我大伯”。
李长山本来正在伤感,只有时间,老去,是自己无法打败的事情。经过这帮年轻人这么一打岔,他顿时咬牙切齿,拂袖背过了身。
一会儿,他又转了回来,安排明日战事。
开始说正事,清点了一番战果后,李长山宣告大家此战大胤共擒获西达大小将领三十八人。
“这一仗是大胜啊!”相里胜脱口而出。
刘钰、张伯颜、秦弘导均面上露出喜色。
陈岁脱下护臂,接过李长山手中的俘虏名单,认真读了遍上面的每个名字。
张伯颜看她眉头不展,询问,“这名单是出了什么问题么?”
陈岁将名单展开来,对照着先前梳理的西达内部的派系勋录清单,讲出了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这里擒获的,全都是西达宗室里非倪善嫡系的将领们,根据我们之前的情报,大部分都是与首领倪善意见产生过相左和冲突的人员”。
“你的意思是?”
“西达的新任军师祭酒是林籍,林籍这人,精通谋诡诈兵道三乱。会这么轻易地一战而败?”
李长山替陈岁接上了回答,“今日这一场胜战,有可能对西达首领来说,是个先前就布置好的一场清除异己的战事。我们看似赢了,但是倪善,也并没有输。”
战事中途,分成多路兵线的西达将领中,有人被李长山一方的敌军围困,向倪善的中军牙帐请求救援,都遭受到了拒绝。其中一位幸存的小兵抱怨,当时大王还没有说什么,军师就在一边跳出来阻拦,与大王劝说,“如果中军出兵救了福骨将军的话,会使其他将领们都依赖中军的救援,便有了惰性不肯努力在前线奋战了。前线如果都这么顾惜自己的部队兵马,对大王的中军来说,不是件好事呀。”
倪善曾经登上西达的首领之位,是兄死弟及,他知道一小部分将领族亲们私底下是对自己的位置虎视眈眈惦记着的。今日这一出,也好。这么看来倒是还要感谢对面了。
林籍只是微微一笑,上前恭敬地俯下身子,给倪善掸掉了皮制厚靴上的几粒灰尘。
就这样,在新任军师祭酒的引导下,倪善面对着大军出战不利的情势下,按住了中军队伍,没有进行救援。现在,他的亲属部队兵马在对比各个族亲的兵马上占据了明显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