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奕看着,眼中忽然酸涩不已。他已经有两年不曾见过娘亲和妹妹了。若他还在异乡,对她们的思念还能压制,可现在他就在江城,就在离家不过几百里的地方。樊奕忍不住又冒出了想偷偷回去看看的念头——哪怕就远远看上一眼。然而他迟迟不敢回去的原因有二:一是想等到自己考中举人再回去,就像个中二少年,没拿到令人满意的成绩就绝不回家。二是他在娘亲不知情之时,生下了歆儿。当初离家时,誓言旦旦说着自己定能高中,如今依旧一事无成,还躲着人生了孩子,他有何颜面回去面对一直这些年对自己殷殷期盼的家人?他私下也觉得自己有些心狠固执,可若不是知道这是因为季兰殊一直都在帮着照顾家人的缘故,让他知道娘亲与妹妹过得很好,也让他没了后顾之忧,可能他早已不顾一切回家见她们——他实在放心不下。可见他多么依赖身边这个男人,这使他无比唾弃自己。再等等,只要过了乡试,他就带着歆儿回家。樊奕眼中神色暗淡,而后又亮起光芒。回到了府里,樊奕将儿子交给乳娘,转身就将自己关进了大书房,开始悬梁刺股般用功读书,与之前比,有过之无不及。正月十五,上元节。忍无可忍的季兰殊从书房里将读书读得几近疯魔的樊奕强行拖了出来,带着他上街赏花灯。季兰殊私下里还准备好了烟花,让人放置于望江阁,只等逛累了再一同去江边放烟花。两人换了身外出的衣服,披上了斗篷,便出了门。江城在这一日不禁宵,街上的店铺挂上了各色灯笼,琳琅满目。那些稍具规模的店家,挂出各式形状的精美花灯,贴上谜语,任往来中人猜灯谜。更有那颇为讲究的文人墨客趁此良辰举办诗会,请了名家制作出绚丽夺人的花灯作为彩头,一为应景,二为以诗会友。樊奕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赏花灯,不由大感兴趣,满脸都写着新奇。季兰殊见他不走,于是也跟着停了下来,轻声吩咐跟在他们身后的左一几句,便哄着樊奕接着走:“我在望江阁定了雅间。”樊奕闻言,扭头看他的视线带着疑惑。季兰殊轻笑:“小奕可曾放过烟火?我已命人备好。”樊奕惊讶,遂承了他的情,欢喜的点头。看过炸火龙,被舞狮队围着嬉闹一番,两人到望江阁上之时,已临近午夜。漆黑的天幕中不时炸开朵朵绚烂的烟花,城中世家众多,自然不会错过这热闹的节日,烟花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地绽放,让樊奕恍惚以为回到了现代。他怔怔呆楞,直到季兰殊唤了好几声才回过神。季兰殊吹燃火折子,递给他,让他引燃引线。咻——“嘭!”一束火光在他眼前飞速窜上半空,骤然炸开,五颜六色的烟花瞬间呈现,美丽炫目之极。紧接着又有十来朵烟花紧随其后,绽放那短暂的耀眼光芒。后背一暖,樊奕被拥入怀中,喧嚣也挡不住的轻柔话语传入他的耳中:“愿小奕所盼皆成真。”上元一过,樊奕便动身去了京城。因藩王无诏不得入京,季兰殊并未与他同行。到京城后到第一时间,便去见了朱文宣,好生给人赔了礼——“让兄长担忧挂怀,是小樊太过自私妄为,只要兄长能消气,小樊任由兄长处置。”朱文宣手中的书卷迟迟未能砸出去。从门房来报有位樊公子求见,到见到眼前人竟真的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他疑惑、不敢置信、狂喜、愤怒等等情绪轮番上阵,齐齐体会了个遍!这个、这个兔崽子!瞒得他好苦!这一年多来,忽闻小樊不见时他的心急如焚,找了许久依旧没有下文时的牵肠挂肚、夜不能寐,到最后的心灰意冷,有谁能知?又有谁能宽慰一二?他也知楚王爷与小樊之间定是有他不清楚的牵扯,但小樊是与他一起时,突然不见的,他自责、懊恼、甚至悔恨!可如今小樊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忽然察觉自己心里满是喜悦与庆幸。朱文宣深深凝视眼前的这个人。他已经由小樊的口中得知,救了小樊的人是陆荣,他昨日还和陆荣见过,两人畅饮一番,陆荣这厮的嘴可真是紧如河蚌!也得知了小樊近一年不敢与他联系的原因——小樊为楚王爷生了个儿子。朱文宣咽下涌到喉头的苦涩,慢慢将手中的书卷展开放置案上,缓步走到樊奕身前,如一个真正的兄长般抬起手抚上他的发顶,轻笑道:“说什么胡话,你也是事从权益,兄长又怎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