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心中轻叹,恭谨地为陈知府上了一炷香。裴府之人还以为于良是凶手,对抓出真凶的江临甚是客气。向来乖张的裴光也敛了三分脾气,亲自带着江临到正厅去见裴夫人。裴夫人名叫裴北晴。据江临所知,裴氏一族出过不少高官名臣,在京城根基极深,裴夫人的父亲生前更是做到了同平章事。但他却为自己唯一的嫡女,选了陈知府这么个外地来的平民赘婿。不少人觉得是裴宰相迷了眼、失了智,也有个有鼻子有眼的传言说是裴夫人当年对陈知府一见倾心,向父亲求来了这桩婚事。但江临却不大相信能坐上裴氏当家主母、被亲封了诰命夫人的裴北晴,能干出这么恋爱脑的事情。堂中坐着的人除了裴夫人,还有她从刚刚从外地调任回京做侍郎的庶弟裴好竹。江临向二位行了礼,寒暄了几句,谈话的气氛很是轻松和谐。其间裴夫人向江临问起月华明珠的下落,江临只周旋着说还在调查之中,裴夫人也很有耐心地接受了。见江临似有别的话要说,裴好竹坐了不多时便离去了。待其走后,江临才在没有透露案情的前提下道明了自己的真实来意。但令江临有些意外的是,见他问起陈知府在故乡时的经历,之前大闹开封府衙的大孝子裴光似乎对自家父亲的过往不甚了解。裴光撇嘴道:“看我做什么?我爹说他老家地方小,没同我说起过。”江临只能将视线落在裴北晴身上,只见她道:“景玥自小父母双亡,二十多年前来到开封考科举。我与他成婚时,他已考上了进士,三年后有了光儿……知他从前过得辛苦,我不想触及他的伤心事,便从未问起过。”说着,她又用帕子压了压眼角。“陈知府自己也未曾向您提起过家乡的事情吗?”裴北晴说:“很少,多半是些琐碎小事或风俗习惯。江少丞想知道什么,不妨直问。”江临也不再绕弯子,将之前谢龄整理的文书拿了出来,在其中有问题的成绩证明和举荐信上点了两下。他没有明确地说出自己的怀疑,但是裴北晴明显知道了江临的意思。宣纸的区别,稍微细心些的人都能看出来。只是这再怎么说也是二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一般人也不会像江临这样将之翻出来细细询问。裴北晴让侍女迎琪姑姑将裴光先带了出去。她似浑不在意一般将那几张纸放在一旁,道:“少丞应该知道,我夫君若是没有通过乡试和会试,是不可能进入殿试的。只是他赶路途中遇了歹人,证明都丢了,又在京中补办了文书而已。”“下官自然不会怀疑陈知府的功名,只是对某些细节比较在意……比如说,正常补办的文书都会有特殊的标记,代表原件被不慎丢失,但陈知府的这份……”“对,当年是家父为其置办的证件。”裴北晴坦然直视着江临,嘴唇自然闭合,是不欲多言的意思。这话中的信息量很大,代表着裴相确实是在陈知府还什么也不是的时候就看中了对方当女婿。然而这件事并不一定与案情有关。裴北晴不想说,江临也没有窥探对方隐私的兴趣。他换了一个话题,问起正事道:“那您是否还记得,大约是三年前,您夫君曾在平安酒馆与一个叫路平的人大打出手的事情。”裴北晴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道:“江少丞为何提起此事?”“官府那边记录不全,下官便想来问问您当时的情况,以及对路平此人的印象。”裴北晴脸上的怨纹又深了几分。她无奈道:“似乎是夫君喝醉后和人起了冲突,在酒馆打了一架。那个和他打架的人被送到官府去了,后来被他的兄弟还是同乡给捞了出去。”江临蹙眉道:“您能否回忆一下,到底是兄弟,还是同乡?”但裴北晴却闭着眼睛,不再说话了。迎琪姑姑看出了主人的意思,朝他行了记礼,道:“江少丞,我家少爷给夫人请来了好些大夫看诊,此时都已经在外面候着了。麻烦您先回去吧,日后有空再来府上拜访。”江临知道自己恐怕无法从裴北晴这里问出更多东西了。他点点头,正打算礼数周全地退下去时,却被裴光请进来的几个大夫截住了视线。跟在裴光身后的大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在队伍最前头的那张脸却怎么看怎么熟悉。面庞上虽刻意黏着伪装用的假胡子,江临却一眼认出了对方是谁。那人还弓着身子向江临行了个礼,又向裴夫人道:“小生金懋叔,是一介江湖郎中,今日得来为裴家夫人看诊,实乃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