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不知,情字头上是一把刀吗?”
虞愔心中微乱,背过身去,冷声说:“无论如何,他也是我虞氏的人,你要动他,先问过我。”
南衡把玩着杯沿,静静欣赏她像像刺猬一样,在嗅到危险的瞬间竖起浑身的刺。一身孤勇,要把她和她的家族护在身后。
多么的像。
他仿佛在照镜子,从镜面里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他凝视她:“问过你?他险些断送了南府上下十数人的性命,我的父亲、母亲、胞妹,这一切,你如何相抵?”
虞愔回身,迎上他冷厉的目光。她寒凛的雪面无声地仿佛在说,若有人因她而殒命,她不惜以命相抵之。
很好,薄光中她清秀的眉骨,清执的目光,寡淡却精致的下颌,这副玉碎之姿,也和曾经的自己,那般相似。
他眼中的狠厉在遇上她回眸的一霎就开始渐次软化,他渐渐知道,自己是无法对她动手的。哪怕,他自嘲地低眉去瞥官袍下时时作痛的伤口——哪怕,他自己已伤成这样。
“虞愔。”他很累,精力不济,疼痛比梅饮、酽茶更能令他清醒。
“小惩大诫,五年之内,你的俸禄由本官罚没,充入官衙作度支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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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大肆侵扰边民,以边陲居住的南人为禽猎举行冬狩,大有侵吞蚕食、守望南境富庶之乡的昭然野望。
边民如水火交煎,民怨鼎沸,边县的请愿书一封一封送入行台,再整合编纂成奏疏、表文涌入中书。
王岚本想奉行“拖”字诀,听之任之、置之不理。
天高皇帝远,难道贱民的流言蜚语还能在天子脚下、王气蒸腾之都、集政治之机要的中书省里翻出风浪不成?
事态在十五日后陡然严峻起来,除了堆积如山的奏章,多处郡县出现了民乱。
暴民揭竿而起,短短三日,已有四位县令不堪重压,卸任潜逃,好似人间蒸发一般。有一县令当夜被暴民投石砸死,死无全尸。
天子问责于中书监,枢密院、东宫亦难脱罪责,被要求务必在夙夜之间给天下生民一个交代。
太子当先给出“主和”的提议,理由是齐方二世,宜重民生。战乱不利休养生息,有害田垄,有伤国本,况魏人善战,南人善政,莫如以财帛求和,换大齐十载安宁。
怎么听都像是茍且偏安,且身为一国储君,国难之际发出如此言辞,实在有折腰受辱之窘态。
齐天子不置可否。王岚那只老狐貍,一贯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不到最后看清楚天子的偏好之前,是不会贸然发言的。
枢密院内静的针落可闻,南衡在牙房中枯坐了近四个时辰,端砚里的墨干了又被虞愔添水润开。
狼毫静搁,面前摊放的一本空白题本上却是久未落墨。
蓦地,他问虞愔:“你持何见解,说来听听。”